汤世游打小就跟他的属相似的,猴儿精,最拿手的就是哄姑姑汤玉婉开心。爸妈工作忙,汤世游一半儿的时间是在周家度过的。
他是独子,性格跳脱,闹起来更是没大没小,汤玉婉最宝贝的钢琴都被他拿脚踩过。被抓包闯了祸,汤世游就跟没事儿人一样,站在那儿笑眯眯地喊:“姑姑~姑姑~”仿佛早就知道那一张白嫩的笑脸其实是一张免死金牌,倘若汤玉婉的气还不消,汤世游就要上前求抱抱,哼哼唧唧地掉眼泪,汤玉婉再气的心也要化了,抱着就低声哄起来。
而周秉言,跟他哥哥周秉行仿佛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兄弟二人惯常的是稳如泰山,沉默是金。
有一回周秉言与小区里的孩子玩,小孩子玩闹没轻重,将周秉言的鼻子一脚踢得直冒鼻血,周秉言告了别,不慌不忙地回了家。
直到打伤人的小孩子害怕,告诉了父母,小孩子的父母携孩子登门道歉,汤玉婉笑意盈盈地接待他们,上楼去找周秉言。
一推门,就见周秉言一脸的血,守在抽纸旁边,小手攥紧纸巾,往鼻子里塞,染红了堵不住了,就拿下来再换,衣服上和地板上已经满是血迹。
汤玉婉当下眼前一黑,冲过去就跪在地上抱起了儿子。
那样沉默的性子,汤玉婉记得,那年他才六岁。
汤玉婉猜不透周秉言的性子,却对侄子汤世游的性子摸得门清。有一回,汤玉婉抱着汤世游,笑着对哥哥说:“你这个儿子,一个人的心眼儿比我俩儿子加起来的心眼儿都多。”但凡汤世游问些什么,汤玉婉总要多转几个心思。
汤世游怕了这个思路敏捷的姑姑——本想向她打探一番周秉言的住处,终究是没敢问出口。此时,他开车在覃市陌生的街道上,内心空的厉害。
是的,汤世游确实比周秉言有心眼儿得多。他给周秉言打过电话,告诉他自己会在明天12点到达后,就马不停蹄赶来覃市。
覃市变化真快,冬天的样子与夏天完全不同。他熟门熟路地在白玉玮报社门口过了一趟,瞥见楼下农业银行关门,才想起来这是节假日,他们放假了。又开车到高新区,一趟趟地在有站牌的路上跑,意识到这样偶遇的几率基本为零,才发现自己又在干蠢事,心烦意乱地离开。
回到市中心,将车停在那次见到白玉玮的路口边上——那天她骑着小小的自行车,眼看黄灯亮了,却没有等,非要在这时候左转穿过,汤世游停在红灯前,眼睁睁看着她被车流惊得停在了马路中央。她被鸣笛声吓到了,僵在那里,不知所措。汤世游哪里看的下去,径直闯了红灯,横插进车流,为她开路。
她走了,骑着她的小车,慢悠悠的,松了一口气的样子,那么快乐无忧。
汤世游觉得,离开的白玉玮,就跟不久前,与他分手的白玉玮,一模一样。
他放她走,然后,她就真的回头看也不看,径直走了,走得平静,甚至高高兴兴。
汤世游那一刻觉得自己很傻,决定再也不来覃市。
他以为自己不会再来了。却没想到,似有若无的她的一个声音,竟又让他忍不住地往这儿跑。汤世游降下车窗,呼吸覃市冷冽的空气,觉得肺腑都要被这冰冷的空气冻伤了。
一个人,在一个没有归属的城市,甚至不能联系自己的亲人,汤世游苦笑着,觉得自己没救了:下定决心,不再为她干蠢事儿,怎么就是记不住呢,好好的日子不过,非得上覃市找这种罪受?
汤世游想不通,觉得以前是看不懂白玉玮,现在连自己也看不懂了。这么瞎折腾,到底为的什么?已经毕业分手,已经落地两城,不出意外这辈子老死不相往来,又不是什么生死契阔的爱情,何必又这样巴巴地跑来。看起来,像可笑可怜的独角戏。有意思么?又不图个长情认证。
汤世游中午基本没吃什么饭,也没午休,开了三个多小时的车,这会儿被冷空气冻了冻,才感觉有点受不住的饿。想起来吃饭睡觉的事儿,脑子才转过弯来,猛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脑壳。周秉言在是公司派遣到覃市的,他不早就说过暂时先在酒店住吗!
身为酒店职员,还住在酒店···汤世游莫名地放了下心。
他在网上搜了周秉言工作的酒店,远远地避开,找了家普通连锁,贼兮兮地住进去了。晚上泡了两桶面,呼啦啦吃了个干净。心里安定,竟然很快就睡着了。
第二天,汤世游狂躁不安地在酒店待到十点多,忍无可忍地退了房,还是将车停到遇见白玉玮的那个路口边上,下车给周秉言打电话。
“在哪儿?”
“在家,你出发了?”
“什么出发,我到了!”
周秉言一阵无语,“昨晚没熬夜?几点起的?”
“没几点,你在哪儿?我快饿死了。”
“你把地址给我,我去找你,带你吃东西。”
汤世游瞅了瞅不远处的路标,告诉他是在某某路的一个交叉路口,等了十多分钟,就见周秉言从路边的出租车走下来。
周秉言疾步走过来,见汤世游仅着毛衣,“想冻死啊。”
汤世游撇撇嘴,“又不冷。”说完把钥匙扔给周秉言,“带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