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底下还有比他更没出息的人吗?
明明他该愤怒,该质问,该第一时间就摔门而去,哪怕真甩她一巴掌都不为过,可他就是下不去手。
他只会装样子,放狠话他比谁都擅长,可他不会来真的。
于是到了第二日大早,两个人谁都不知道对方是否醒了,谢倓不愿意回头去看,秦岫则是脑子清醒后便懵了好久,期间直勾勾地望着谢倓的背影,像是还没反应过来。
良久,她才伸出一根手指头,轻轻戳了戳谢倓的背,主动问道:“……醒了么?”
谢倓没好气地冷笑道:“我没睡。”
秦岫尴尬不已,只好干巴巴地哦了一声,把手指头小心翼翼地收了回来。
谢倓又道:“坏事做完了,你倒是睡的心安理得。”
秦岫虽然当时让酒气冲昏了头,可意识还是清醒的,只不过是烈酒直接将她一直以来的念头化作了冲动,在她背后助推了一把——否则她哪敢胆大包天做这样的事?
秦岫不知道该说什么,垂了垂眼睛,道:“起来吧……我送你回去。”
谢倓简直快要让她气死了,怒极反笑地问:“回去?回哪儿去?你昨个儿晚上对我动手动脚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口口声声叫着夫君,这会儿醒了就不认人?”
秦岫愣了一下,想去掀被子的手就那么僵住了。
“你让我恶心。”他随后又说,“……太让我恶心了。”
秦岫沉默了片刻,波澜不惊地淡淡一笑:“没关系,你也爱我,只要你爱我,多恶心我都没关系。”
话音刚落,谢倓突然毫无预兆地翻过身,双腿一跨,直接整个人凌驾在了秦岫上方,他长发披散,身上痕迹未消,药效早已经在痴缠的过程中过了时辰,黑白分明的眼睛里全是灼烫又真切的恨,一双手死死掐着秦岫的肩膀,几乎要将她骨骼都捏碎。
“为什么?”他问,“为什么要这样……我不是说不让你再碰我吗?!”
秦岫看着他不说话,反而抬起了手,掌心轻轻抚了抚谢倓的鬓角,双瞳剪水,眼里温光熨帖,嘴角挑出一个柔软的弧度。
然后她把眼睛缓缓闭了上去,仿佛在等着对方给她下达最后的判决——作为她大逆不道的惩罚。
谢倓就这么顿默住了,目光落在秦岫的面容上,竟出现片刻的茫然。
这个人啊……
一边说着放不下他的皇兄,一边又说着爱他。
“怎么可能……”他喃喃自语地说,“一个人只有一颗心……怎么可能同时爱着两个人?”
他自言自语地说完这一句,目光又立刻变得凶狠起来:“骗子!”
这个骗子!
秦岫不知道他想明白了什么,闻言痴痴地笑了起来,谢倓像是被烧了一下似的,猛的从她肩膀上松开了手,拉过一旁散缠成堆不分你我的衣服,三五下胡乱穿上,然后他突然顿住了,回头看着秦岫,突然想起自己意乱情迷的时候那清晰的触觉感受——她身上鞭痕所留的疤。
那副美到让人神魂颠倒的蝴蝶骨被纵错交横的疤毁掉了。
或者换个最能让他痛快的说法,她被自己毁掉了。
可是他现在把自己也拉进去了,谁都没能逃。
“你方才说,你爱我,对不对?”
秦岫睁开眼睛,不置可否,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那就再好不过了!”谢倓一字一句地说,“我不要你死,我要你看着,看着我嫁给别人,看着我属于别人,你永远无法名正言顺地得到我,我要你下半辈子,都痛不欲生。”
秦岫仿佛再也不愿意忍耐了,突然厉声打断道:“够了!别说!”
“不够!”谢倓猛的站起来,“我还会和其他女人生孩子,而你,与我之间不过是见不得光的旧情人,将来你什么也不是,什么也不算!”
秦岫也气急了,针锋相对地冷笑道:“只有你能忘了我,我难道不能忘了你吗?在你之前,我喜欢过别人,在你之后,我也能喜欢别人!”
“那你去啊!”谢倓回头吼道,“你说的是那个倌馆的楼主吧?既然这样,那你去找他,去喜欢他啊!反正他处处比我好,比我美,比我善解人意,比我会讨女人的欢心,我占了什么?我就占了个身份,偏你还不放在眼里,皇子又怎样?陛下宠爱又怎样?你照样不娶我!不过没关系,就算你现在把我想要的给我,我也不要了!”
秦岫双手紧紧攥着被子,骨节都白了。
“我忘了你,你也忘了我,好不好?”他说,“我已经知错了,喜欢你,是我错了,等你数年,也是我错了,昨晚我没有趁你睡着的时候走,不是因为心软,而是因为我想说个明白,想和你一起把这事彻底解决掉,因为再这么拖下去……拖的是我的年华,我不可能一直这么等着你,我总有一天是要嫁人的,再耗下去……陛下那边我也不好交代。”
“……我知道。”
“我虽未和申越清正式定亲,可听陛下的意思,这事已经是十有八九了。”谢倓缓缓说,“是陛下的意思,……也是我的意思。”
“……”
“陛下她,很满意申越清的为人,而我,我只不过是想嫁个好的人。”
秦岫苦笑了一下:“……我知道。申越清能把她那糊涂姨母都熬下去,年纪轻轻位居丞相,想必也是有本事傍身的。况且在陛下眼里,不论是谁,都比姓秦的好。就算没有申越清,陛下也难同意让我做她的儿媳。”
“可我怕的不是陛下会阻拦,”秦岫的声音低了下去,“她拦着,我便尽己所能地让她答应就是。她不喜欢我,让我重新做人我也愿意,只要能把你嫁给我,可是……”
可是什么,秦岫没有明说,谢倓也不想知道了。
“别说了,”他满脸疲惫地摇摇头,“你不累,我都累了,就这样吧,行么?”
秦岫苦笑道:“你已经做了决定,还问我做什么。”
她当着谢倓的面,一言不发地将衣衫尽数穿戴整齐,秦岫没有穿便装,而是极为正式的朝服,头发也用玉冠束了起来,整个人身姿如画,挺拔如竹,光是站在那里,便仿佛有种摄人心神的魅。
然后她面对谢倓,拢起了自己宽大的袖子,面色肃清地对他躬下了身,敛去双眸中复杂而沉重的深情,开口便是字字掷地。
“此去一别,祝君,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