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骇人的鞭伤虽不至于深可见骨到让人血流成河,他却慌的三魂丢了七魄,急急把太医召了过来。
秦岫的意识直到回府后才彻底清明回笼。
而这期间,谢佋几乎是寸步不离地在她身边。
秦岫觉得自己动一动都有如灼痛焚身。
她在谢佋的轻扶下支着身子靠坐在床头,声音几乎是发虚地问:“殿下怎么突然会到内司?”
谢佋说:“去向母皇请安的时候,我随口问了内侍一句,端容有没有来过,内侍就告诉我,陛下今早在勤政殿动了怒,之后你们俩就去了内司。”
他一听就知道要不好,原还以为是弟弟气不过自己的名声被人败坏,因此才要对秦岫用刑施以报复,他没想到的是,下令的人居然是自己的母皇。
女皇为了根本没什么依据的风言风语就这么对她,本来这事挺让谢佋堵心的,可转念一想,牵扯进去的还是谢倓,他也能理解了。
他低声说:“母皇一直都把三弟放在心尖尖上,容不得别人动他一根手指头,几句流言蜚语也不行,这次许是昏过了头,才对你……”
秦岫问道:“你相信我么?”
谢佋想也没想就说:“当然是相信的。”
秦岫就笑了。
她轻声细语地问道:“殿下说很早的时候就见过我,能不能告诉我,是哪一次?”
谢佋似乎没有料到她会问这个,沉吟半晌,便也不打算继续瞒着了。
他突然问道:“你还记得宝熙十年那天的花灯节么?”
秦岫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等着他往下说。
“我那时贪玩,瞒着母皇偷偷跑出了宫,那天街上的人可真多啊,又喧嚣又热闹,我鲜少能有这么自由的时候,看见什么都觉得开心,”他一边说,一边缓缓握住了秦岫的手,“可是后来,我和侍从走散了,一个人在人潮里,很恐慌,很害怕,慌张之下我随手拦了一个路人来问,有没有看见一名侍从打扮的人,那人说有,我就信了。”
“结果却是,她把我骗到了一个空无一人的巷子里,我察觉到不对劲,转身想走的时候,脑袋挨了一棍子,就被敲晕了过去。”
“那里明明一个人都没有,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偏偏你经过了,正好看见,顺手就把我从人贩子手里救了下来。”
他曾对秦岫说,自己不喜欢上街到人多的地方,因为人一旦多了,好的和坏的就都混在其中,没人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大约就是这个缘故。
秦岫顿了一下,轻声问道:“可你当时不是已经晕过去了么?”
谢佋弯着眼睛笑了一下:“后来的事是侍从告诉我的,他说你不知道我是谁家的公子,就在那个地方守了我很久,一直到我的人找过来才走。”
秦岫把视线从他脸上挪下来,垂着眼睛没有说话,云淡风轻地笑了笑。
男人用手背轻轻蹭了蹭她的脸,陈年旧事仿佛一直都藏在他不为人知的心坎儿里,亲口说出来的时候心弦就被撩拨地微微动情,似乎很想就此把她抱进怀里来,可是碍着秦岫一身的伤,只好打消了这个念头,轻轻地笑:“我就在想,我是得有多幸运,才能在那个时候碰上你。”
秦岫突然抬起头来看着他,那双眼睛里仿佛时时刻刻都盛着细碎的星辰,掩盖住了最底下意味深长的苦涩:“……那你是什么时候见到我的?”
谢佋说道:“四年前,就在那次的宫宴上,侍从将你认了出来,指着你对我说,‘就是她’。”
秦岫沉默了片刻,摇着头苦笑:“抱歉,我记不起来了。”
“没关系,”谢佋轻声细语地说,“你救了我,我喜欢你,只要是为了你,我做什么都是愿意的。”
也是什么都敢做出来的。
秦岫的手放到他脑后,轻轻揉了揉,依旧什么话都没说。
谢佋见她脸色不好,当下就有些紧张:“是不是难受了?”
秦岫摇摇头:“有些累。”
她看起来十分疲惫的样子,无精打采的,仿佛连说话都成了一件极耗费体力的事,谢佋也知道自己不该继续留在这里了,欲言又止了一下,还是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那……我可以亲你一下么?”
秦岫一愣,心里突然涌出了一股莫名的无法言喻的凄恻。
她压下那股滋味,面不改色地淡淡笑了一下,点了点头。
谢佋心中十分有分寸,顾忌着她的伤没敢乱来,只凑上去在秦岫的侧脸落了个温柔如水的亲吻,稍触即放。
“那我先走了,”他说,“你在家里待着,好好养伤。”
屋里终于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秦岫的面上笑意如退潮,她仰着头,木愣愣地盯着床帐看,眼里漫上某种近乎悲凉的空洞,良久,她缓缓抬起手,手心盖在自己的眼睛上,突然似哭非哭地呜咽了一声,眼泪跟着就流了下来。
定平侯秦尧回宫归朝之前,只派人送了两封信过来,一封给秦岫,一封直接到了女皇手里。
旁的人都没惊动。
与此同时,玄衣卫被派去暗中监视陈家的人来报,为了方便调遣预州的军队,陈理已经命人私造了兵符。
秦尧已经开始启程了,只等秦岫修书一封告知此事,如果西南大军刚好能跟在叛军之后回到京城,刚好可以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将这罪名坐实。
要彻底拔除毒瘤,就要给其释放毒气的机会。
陈家是正经的皇亲国戚,就算近年来在女皇心中的地位每况日下,碍着已故君后陈素的颜面,女皇就算有心将陈家从贵族中除名,也不好随随便便就给人头上安个罪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