缎儿这一个月来每日一早过来服侍,到了晚饭前才回到明清晓身边。明别枝偶尔回屋睡觉,刚好同缎儿错过。
“阿晓的孝心,我也不好拒绝不是?”明老太太看出孙女眼中的疑惑,解释道,“虽是有了身子的人,不过我们家又不是京中那种把姨娘当公主伺候的大户,自然还是需做点事活络一下筋骨的。这样将来生出来的孩子也好养一些,不至于太过娇贵。”
“话虽如此,但缎儿总是二弟心尖上的人,祖母也不好使唤得太狠。”
明别枝如何听不出来祖母的意思,垂下眼帘暗暗叹了口气。看样子就算销了缎儿的奴籍,也换不来老太太的另眼相看。
“若非阿晓将她看得太重,我还懒得使唤她呢!”明老太太坐下来,明别枝从窗口看到缎儿洗完了衣服在院中晾晒,忙喊了个在屋里闲着的丫头去帮忙。
明老太太不赞同地看着她,道:“我们家再是不讲究,以婢为妻这种事还是做不出来的。我知道你疼阿晓,爱屋及乌连着他的妾也上了心,但别的可以,离经叛道这种事我决不允许!”
明别枝知道祖母话里有话,闷闷道:“祖母别多心了,就算我想,人家尹家也看不上我。”
她的神色暗淡,消瘦的脸上虽然含着笑,却一点光彩都没有,好像被严寒冻住了的花朵一般。想到孙女在江家吃的苦,明老太太心中密密地疼了起来,即便孙女这话十分不妥,她也提不起责怪她的心思。
“乖,别想这些有的没的。既然回来了,就放开那些不愉快的,好好住上一阵子。若是江寒月不来接你,我绝不许你回去。相府怎么了?就能这样糟蹋我们家的孩子了?”
明别枝轻轻依偎在祖母身边,心底浮起一阵又一阵的愧疚。祖母年事已高,早就该安享余年了,却还在为自己的事操心。
毕竟年岁大了,明老太太坐了不一会儿便合上眼迷糊过去了。明别枝见她倚在榻上,脸上纵横的沟壑比自己离开时深了许多,鬓边已然找不出一根黑发,不由心头一酸,眼泪差点滚落。
“老太太,缎儿来了。”
明别枝抬头一看,只见缎儿站在门边,心知这是洗完了衣裳来领下一桩差事了。眼看祖母动了动,她忙制止了丫头的呼唤,朝着缎儿摇摇手,示意先下去。
明老太太在半梦半醒中听到一声“缎儿”忽地睁开眼睛,目光茫然道:“什么缎儿!我的蝉儿呢!快,去京城叫蝉儿回来!再不回来老婆子就见不到了!”
忍了许久的泪水终于滚滚落下,明别枝抚着祖母花白的头发,好像小时候祖母哄她入眠一样地哄这祖母:“蝉儿在呢,祖母长命百岁,蝉儿永永远远地陪着祖母。”
明老太太淡淡的目光从她脸上扫过,请吁出一口气,复又闭上眼睛,喃喃道:“在就好,在就好,我的蝉儿好好的就行,别的事啊,老婆子都顾不上了。”
明别枝心中一动,想起缎儿的事。看来老太太这样为难缎儿其实只是跟她自己在较劲而已,如果让阿晓同祖母推心置腹,也不是没有说服她接受缎儿的机会。
如此想着,明别枝心头稍安,又牵挂起客院的那个人来。
自从朝云寺一会,她才发现尹爰息在她心里已经不知不觉地安下了家,时不时地侵入她的梦中。闲暇时,回忆起当日点滴,她会心悸,不知道自己说的“我未必还能当你是我的哥哥”这一句他是否听到了耳中。
明别枝自己也说不清楚,她是希望他听见了,还是希望他没听见。她怀揣着这样注定会遭世人鄙弃的念头,无数次打断自己的浮想联翩,无数次觉得无地自容。然而每当想要狠下心来断绝这样的痴念时,她又替自己寻找千般理由:若非当初江寒月信誓旦旦,她也不至于陷入情网;若非江寒月背信弃义,她也不至于悔恨交加。尹爰息的影子就算是趁虚而入,那也是江寒月有错在先。
她觉得她没什么对不住江寒月的。思慕尹爰息这事对她而言唯一过不去的坎便是那日在惊鹊楼下时,是她毫无回旋余地地拒绝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