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蟾山营盘入口,几名眼尖的晋国商人瞥见人群中不少部族长老在向外走,吉尔格勒人不善表面文章,出行不似晋国达官显贵那样讲排场,八抬大轿,前呼后拥,仅用三两名护卫作陪,混迹在人群中,并不惹眼。
“看到没,这几个部落的长老都拉着脸,估计这次情况不太好。”一名卖干货生意人拉着旁边的伙计嘀咕着。
“东家,那会不会对咱们不利啊,最近我看戎人对咱们大凉的遗老遗少怨气好像挺大”一听说情况不好,这名伙计顿时紧张起来。
卖干货的赶紧捂住对方的嘴“哥们儿,跟你讲多少次了,大凉这两个字不能说,说了要挨马鞭的,你忘了你妹夫在街上随口乱讲被打个半死的事了”
伙计的嘴被捂着,慌忙朝他摆了摆手,示意他已经认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卖干货的这才松开。
“我估摸着,这回就算他们自己人之间有过节,也不会殃及咱们,毕竟有乌力大汗在那里镇着,其他几个部落的人就算想对咱们做什么,有大汗替挡着,他们绝不敢像从前那样凶暴。”
说话人抱着两肩,望着面前熙熙攘攘的人流,故作老练的一边说一边摇头。
“话说回来,谁让咱们是亡国之奴,丧家之犬,生死命数全攥在他人手里。”
“可你说这大汗也有归天之日,要是他走了,新上位的汗王可就......”年轻的伙计在一旁不安的搔首。
“能苟活到哪天算哪天吧,管不了那么多了,诶,把这堆蜜饯都收了吧,会结束了,人都已经向外走了。”
“成,东家,这就弄”
伙计麻利的将卖省下的货一筐一筐的向麻袋里收,旁边的商家见长老会结束,也纷纷开始收拾摊位。
伙计正撅着屁股干活,突然赶到有人从后面撞了他一下,头差一点扎进干果堆里。
“我干!......”年轻人火气盛,转过头刚要开骂,却见撞他的人半边脸全是血,从衣领一直滴到裤脚,那副样子在火光中甚是吓人。
“不好了,杀人了!快逃命”他抓住伙计的两只胳膊,瞪大眼镜,失心一般叫嚷着。
围观的人完全搞不清状况,纷纷投来怪异的眼光,只见他冲撞开围观的人群,一个劲的向山上讨命。
卖干货的觉得状况不对,寻摸到树下一处半人多高的山石,站在石头上向山下望去,所看见的景象差一点让他从石头上摔下来,他赶忙跑回来,对着伙计,声音颤抖的说道
“六子,货咱不要了,快逃命!”
......
巴图从乌烟瘴气的长老会上抽身出来,月影下,独自一人向回走,巫师已将祭坛扯去,周围的喧闹声不再,人们热闹了一晚上,打着哈欠,准备回到各家帐子中休息,营盘内较前半夜清静了不少,同部落人向巴图客气的打招呼,巴图却没心情回应,自顾自的走向林间的僻静处。
萨克拔在会上的举动气得他直到现在手还在抖,他甚至怀疑:是不是自己对待额德格讷部的态度太过软弱,才会让诡计多端的萨克拔敢对自己如此蔑视,额德格讷乃草原第二大部,征战时凶猛无比,屡立军功,就连乌力都不敢过分刺他们,虽说对待额德格讷部的基调是大汗所定,但巴图对今天的事越想越窝火,在他看来,是抚是剿,唯有大汗能够定夺,当务之急是赶紧找大汗说明状况。
巴图朝着乌力的大帐子快步走去,不远处祭坛的篝火依旧亮着,但人已寥寥,只有不知疲倦的孩子还没有玩够,到处疯跑。月光从树冠的缝隙穿过,淡蓝色的树影零零散散的落在低矮的灌木丛中,这是白天不曾见过的奇异景象。
巴图来到大汗营帐的营帐前,却看不见一个守卫,附近的兵丁,除了零星几个夜间执勤,其余皆已收操。路过巡逻的几名士兵,向他草草行礼,都以诡异的目光斜视着他,巴图察觉气氛有些许异常,却并未放在心上,他用手轻轻拨开幕帘,环视帐内,不见大汗身影。
“莫非又去巡视各营了?”巴图在心里念叨着,乌力早年曾有夜查的习惯,会在半夜带人突击巡查各营房守备,吉尔格勒人在战场上能够降龙伏虎,莫过于乌力的严酷调教,只是近年来大汗的体力精力已不及往日,夜间巡查的次数越来越少。
巴图心里一边盘算着此刻父汗会在哪,一边迈步向外走,偶感到手上似乎沾了黏糊糊的东西,借着火光一看,刚刚摸过幕帘的手心上竟满是血迹,那血迹已微微凝固,像是已在空气中暴露了许久。
巴图顿感轻视不妙,他拔出佩刀,挑起幕帘,环视帐内,依旧是空无一人,父汗所在的位置上,茶碗里依旧冒着热气。
“父汗?”
巴图轻轻喊了一声,没人应答,他踏着鹅绒地毯,谨慎的迈步进屋,发现角落的柱子旁边竟躺着一个人,由于视线受到遮挡刚刚进屋时并没有被发现。
巴图疾步跑来,那人半倚在柱子旁,脸被凌乱的长发遮挡,一种不详的预感向他的心头袭来,巴图跪倒在地,将刀落在桌上,轻轻拨开他的头发,露出父汗乌力狰狞的脸,
他的面色铁青,血色全无,眼窝塌陷,两颊下沉,两眼却死死瞪着前方,死前挣着的神情永远刻在了这位大汗的脸上,仿佛他的魂魄致死都难以安宁。
“父......父汗.......”
巴图的第一反应是这一切只是一场恶作剧,以为父汗只是像小时候那样在哄骗他,他轻轻摇了摇乌力僵沉的身体,对方没有知觉,巴图心底无可救药的陷入了可怕的猜测,他永远不会相信雄霸草原,威名赫赫的大汗会这么没有任何预兆的突然死亡。直到他看到刚刚碰过他身体的手竟满是厚重殷红的血,他才恍然看清在他面前发生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