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什么都没有,为什么还要回来啊?”福荣对这堆垃圾完全散失了兴趣,他本来以为像罗诺睿瑄这样一个见过世面的人家里,应该有很多宝物的,结果还没有他自己家里拾掇的多。
“痕迹,对我而言,最重要的就是痕迹,在这个世间存在过的痕迹。其实对人类而言,同样如此,现在我们的痕迹马上就要被抹消掉了,挽救这些残存的痕迹,也就成了我的主要工作。我可能无法改变人类的痕迹在宇宙中被消抹的命运,我也只能来缅怀自己曾经存在过的痕迹了。“罗诺睿瑄知道跟眼前这两个年轻人说这些,他们根本无法理解,但可能因为内敛的性格,他从小好像就养成了这种自言自语的习惯。
“你不是名人吗?不是会变成历史中的人物吗?怎么会没有痕迹呢?”虽然福荣并没有受过正经的教育,但是因为原来的福清市图书馆位靠水源,也曾经是他们的聚居地,他便自小看过一些书,在他看来,那些被历史记载的人物,应该就是无法抹掉的了。
“所有历史书中看到的人物,可能都是有人想让你知道的人物,而那些没有在历史书中提起过的,难道他们就不曾在历史中存在过吗?就像你吃的那种沙丁鱼罐头,你都是一口一口地吃,可能其中有一头正好被你咬到了,给你留下了印象,觉得这头味道不错,但让你肚子饱的肯定不只是这一头沙丁鱼吧。很多伟人的想法都和你一样,都觉得只有是青史留名,才算是人生的痕迹了,而我不这样认为,我觉得他们就像那一只被你咬到的沙丁鱼一样,看似被你记住了,但其实对于填饱你的肚子,作用并不比其它的沙丁鱼大多少。”
“那你所说的痕迹就是对过往生活的记忆了吧?”结束了四处翻腾的两位年轻人坐到了罗诺睿瑄边上,开始像往常一样听罗诺睿瑄开始长篇大论。
一位自称或者看似有着传奇经历的人物,总是可以用它玄乎的理论吸引一大班受众,历来的宗教都是以此而起。而对于罗诺睿瑄而言,也终于找到人肯静下心来听他说这些事情。过去,他总是在陈旭阳身边,在外人看来,他只是个附庸,常常被人所忽视,他也便习惯了这种忽视,但在每个人心里,又有谁心甘情愿地成为附属品呢?罗诺睿瑄甚至开始喜欢起这种备受关注,被人仰视的感觉了,可他不知道,有多少人本就在艳羡着他,只不过这样的人多了,自己反倒没有感觉了。
“也不是,并不是记忆本身,而是过往的记忆在你身上留下的烙印。我们还是以沙丁鱼罐头来做个比方吧,就算你把罐头吃完了,罐子上还是会留下沙丁鱼的味道,这些味道是哪来的?不就是每头沙丁鱼在成长、加工、腌制过程中留下来的,这些过程是这些沙丁鱼的过往,而他们最后在罐头上留下来的味道就是他们的痕迹。”罗诺睿瑄侃侃而谈,“我们的文化、制度其实都是一种痕迹,是过去的人在摸索的过程中留在历史长河里的印迹,我们的社会发展,不是靠某个名人推动的,而是这些名人和那个时代的人共同缔造的某种机制来推动的,当然,这只是我个人的历史观。”
“那这个地方会有什么推进历史发展的痕迹吗?”两位年轻人哪里听过这样复杂的世界观,两个人面面相觑,但又觉得总得问些什么问题。
“当然没有,这个小房间只是可有可无的存在,它对于人类没有任何的意义,但却是它,让我成为今天的我,是属于我的痕迹。”
“你考上大学后就再也没有回来了吗?”
“当然有回来了,大学期间会经常跑回来,后面毕业了,也零星回来了几次,再后来病毒暴发后,我回来接我父母一起到武汉住,就从这里彻底搬走了,那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了。我爸倒是一直吵吵着想再回来,可是却再也没有机会了。”
“你结婚也是在这里结的吗?我听妈妈说,以前的人办婚礼可隆重了,不像我们现在这样,人跟过来就完事了。”
“结婚?”罗诺睿瑄有些沮丧,没想到50好几的人了还被人催婚,“我可还没结过婚。”
“啊?”福荣感到非常的诧异,“可是我刚才还在那边的地板上看到一张你和一位非常漂亮的姑娘的合照啊,我还以为是你的老婆。”
“哪里?”罗诺睿瑄听完这话,平淡的情绪里突然双眼放光,身子从沙发上蹦了起来。
福荣被惊了一跳,也跟着站了起来,二话没说,就跳着跑进了一个房间,在一堆杂乱的东西里翻着,边翻还边嘀咕道,“在这里啊,明明在这里啊。”
罗诺睿瑄也没闲着,也三步并成二步地向那个房间走去,那是以前的书房,是罗诺睿瑄一直读书的地方。还没等罗诺睿瑄走到,就见福荣高举着一张照片跑了出来,“找到了,找到…”话还没说完,手中的照片已被走到跟前的罗诺睿瑄一把揪走。
看着紧紧盯着照片的罗诺睿瑄,福荣、福昌也不知道该做出怎样的反应,就这样时间静滞了有好几分钟,让刚刚一直热闹融洽的氛围一下子变得尴尬起来。还好,罗诺睿瑄也很快走出了沉浸在照片里的感觉,打破了这股沉寂,“不可能啊,不可能啊,这不应该出现在这里啊。”
一听到罗诺睿瑄说话,兄弟俩终于也松了一口气,马上接住了话茬,就怕刚才的寂寞重新出现。“罗叔,什么不可能啊?只是一张照片而已啊?”
“她叫颜艺倩,也是我在这个房间里面认识的,也就是二十年前,我来接我父母去成都,”罗诺睿瑄重新走回沙发边,坐了下来,但眼神却从没有离开过那张照片,“那年我三十岁,虽然还没有成为多大的公众人物,但也发表了一些相关方面的文章,搞出了些小发明、小创造,也算在宇宙学专业里面小有名气吧。正因为恕子成名,也经常受邀作为临时客座教师去学校上点课。而颜艺倩那时候还是大学生,算是我的小师妹吧,她很出众,也很漂亮,在宇宙学这种领域里,有个女生就不错了,何况还是那么漂亮的女生,所以我对她也算有些印象,但也仅停留在有些印象上,还不能算是真正认识。那一年,我来接我父母,因为我母亲是个老师,虽然不能算桃李满天下,但也有一些学生,所以有些人来送她,颜艺倩恰巧就是其中的一位,因来病毒暴发到了不可控阶段,所以学校基本都停课了,颜艺倩就回家呆着,那一天,我算在这个房间里面正式认识了她。”
“后来呢?你们不就应该结婚了吗?”
“当然没有,那个年代和你们现在还不太一样,不是一认识就结婚的,”罗诺睿瑄微微一笑,终于把眼神移开了点照片,“那时候还没有把病毒与宇宙联系在一起,宇宙学还是一个很冷门的学科,所以学习宇宙学的人也很少,我当时在刚刚成立的联合政府中的一个物理学理论研究部门工作,也算利用手中的小权力,把艺倩弄进去当了个实习生,所以那时候她就和我们一起去了成都。”
“那你们那时候总该就在一起了吧?”
“也没有,我这个人比较内向木讷,向来对漂亮女生没什么吸引力,而且外在条件也不出众,鉴于自己当时也是年轻气盛,占着自己有点成就,也是眼高于顶,所以对外人也算是冷淡。可是不知道为什么,颜艺倩总是喜欢跟在我边上听我说那些枯燥的理论,而且她也很聪明,学得非常快。那时候联合政府各部门中都有很多年轻的优秀男生在追求她,可她好像都不为所动。说实话,她那样的女生,不可能有人不喜欢的,虽然我从小也算饱读诗书,但是任何一句再精美的古诗也不能用于形容她美貌和姿态。”说着说着,罗诺睿瑄好像陷入了对过去美好时光的沉思,“后来,我在我妈的怂恿下,向她告白了,大概就在认识她一年后吧。”
“她肯定毫不迟疑地就答应了吧。”
“我当时也是这样觉得的,可是她拒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