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原来是一片繁荣的中国东南小镇,据说曾经还是一个全国闻名的侨乡,百年前,这里的人率先踏出了国门,迈向了广阔的世界,而百年后,这里又出了一位率先迈出世界,走向更广阔宇宙的领路人。
罗诺睿瑄不知道为什么陈旭阳近期的心情会如此之差,哪里都不去,什么人都不见,只是把自己关在了房间里。按照来说,既然是他自己选择了要以身犯险,又有什么好愤懑的,就算真的改变主意,也没有人敢说他什么。就算是三年前张丽馨不幸遇难时,也不见陈旭阳有如此颓废过啊?
离最后一拨发射,只剩下不到4个月的时间了。这四个月时间里,联合政府给了这些敢死队员半个月的假期,随后将进行2个半月的集训,最后的一个月是按照航空器的人员组成进行磨合。
集训的内容主要就是普及一些航空知识,而身体健康与否根本,在目前来说,已经不太重要,或者说已经不是最为重要的因素了。虽然宇航员们将会在太空中呆上近一年的时间,但现在的航空器中都有重力系统,并不会比地球的环境差多少,在太空中,对人类心理的打击可能要远高于对身体的伤害这,那种太空的孤寂感和落寞感,是催毁宇航员最致命的武器。而罗诺睿瑄明显不需要进行这些知识训练和心理承受能力磨砺,毕竟他已经一个人独处了三年时间了。
既然理由十分充分,罗诺睿瑄也便取得了一项特权,有了3个月的假期。当然,就算完全没有理由,他也可以这样做,陈旭阳不就完全没有任何理由,自作主张地逃避了相关培训。
对于这3个月的时间,罗诺睿瑄规划的十分详细,他甚至花了3天的时间来制定出行方案,3天时间对他而言,可能都可以设计出一艘新的航空器了。他打算把他从出生以来,所有曾经生活过的地方都去浏览一遍,算是祭奠一下自己的人生,也缅怀一下可能即将逝去的人类。而其中最主要的最终目的地,就是他从小生活了18年,同时也是认识颜艺倩的地方——福建福清。
他本来想拉上陈旭阳一起来这趟末日之旅的,因为陈旭阳本来就是成都人,他一辈子,除了在月球基地工作,或是在北京上学,除了因公差外出过,大多数生活时间都花在了成都,所以也便不存在什么缅怀了。而罗诺睿瑄自从颜艺倩失踪后,就再也没去过福清了,可能是怕睹物思人吧。可看到陈旭阳那颓废的样子,罗诺睿瑄也就不去问了,就留下了一句“我出去走走,你有心情了联系我吧”的话就自己跑出来了。
现在的福清早已没有了当年东南经济重镇的模样,数十年前,和其它中国东南沿海城市一样,福清也是现代化建设中的翘楚,高楼大厦错落挺拔,人流车流川流难息,罗诺睿瑄小时候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在如此之多的大厦中有一幢自己的小洋房,有一辆自己的小豪车,便也不虚此生了,和多数那个年代的孩子一样,他也是为了这样虚荣和虚无的目标在努力着。
然而,现在看着眼前的一片杂草丛生,看着早已被海风侵蚀的高楼洋房,看着早已破败不堪的柏油马路,数十亿人类的努力在短短数十年间就已化为如此乌有。
而让罗诺睿瑄感到一丝庆幸的是,这里还有些许的人烟,虽然人口已少得可怜,但像原始部族一样,过着群居的简单生活,尽管水电这类的公用资源早已经完全崩蹋了,现是食物、衣物还是足够人类继续封闭式的生存下去。
其实目前在世界上各个角落里都有着这样独立生活的群体,他们是在联合政府及黑暗面之外,第三种人类生活方式,也算是最返璞归真的方式了。
联合政府对外宣称,说这些人是因为故土情结,所以不愿于背井离乡,过去的罗诺睿瑄也就信了。后来经过了三年时间的流浪,他才看清这个世界的真相。联合政府的塔楼根本无法满足所有人类的用度,既然是目前排队的,有居民权的人类,都只能蜗居在一些过渡居所之中。所以联合政府几乎切断了所有的交通和信息传送,把没能走出自己故土的人类,都孤立在了他们各自的地域内。当然,这些人中也有因不公而奋起反抗,于是便有了傅东息之类的黑暗面组织,而有人及时行乐,过着声色犬马的生活,罗诺睿瑄这几年一直呆着的,也就是这些地方,也有人选择了回归,回到了人类最初的状态,男耕女织,回归初心,就像现在在福清生活的一些部落。
对于罗诺睿瑄这个不速之客的到来,这里的人充满了好奇,因为医疗水平的低下,只有过期的药品在维系着这里人类的健康水平,这里的人,多数寿命都只有3、40岁左右,罗诺睿瑄虽然也已有50多岁,但因为生活条件较好,看上去也只有40出头,但对于当地人来说,已经是一位垂垂老者了。
除了对人的好奇外,罗诺睿瑄无论从装束,还是所使用的物品,对这里的人而言,都足够神奇了。他身上几乎任意拿出的仪器,对当地人来说都像是神物一般,特别是罗诺睿瑄开着的太阳能车,更是这些人从来没有看到过、听说过的。终归现在这群人中,多数都是在病毒扩散后出生的,并没有享受过曾经的文明所带来的辉煌和安逸,他们几乎将罗诺睿瑄看成了神人般的存在,罗诺睿瑄也乐于每天都和他们分享着外面的世界,以及在他们听来像是神话传说的宇宙探索,对这些部落里的人来说,这一切就如同天方夜谭一般,虽然并不一定相信,但是权当成故事来听,也着实让罗诺睿瑄快速地成为了这群人中的偶像。
一个封闭、原始、与世隔绝的小群体;
一个宇宙探索、在月球建立聚集区、科技高度发达的现代化社会;
两个看似完全风马牛不相及的生活方式,就这样在地球上兼容着。
罗诺睿瑄的家位于福清市老城区的边上,是个当年不值得一提的一个普通小区,现在也早就完全荒废了,虽然十几层的高楼仍然仰首可见,但是小区内的草丛都有一人来高了,楼梯也早就被各种废弃物填充得满满当当,几无下脚的地方。对于罗诺睿瑄这个已经养尊处优习惯的人来说,要在这种地方爬上自己曾经住着的十楼,可是一个不小的工程量。
还好,今天不是罗诺睿瑄一个人独来独往,有两个他刚结交的小跟班帮忙。福荣和福昌是兄弟俩,年龄相差了近两岁,但都还不到二十岁,他们的名字是他们的妈妈根据在生他们的时候看到的路牌取的。他们是罗诺睿瑄的铁粉,一听到罗诺睿瑄要去寻找自己的老家,就自靠奋勇的当起了开路先锋。当然,要不是他们俩共同的妻子目前有孕在身,他们的大哥福盛要在家里照顾妻子,肯定也会跟来的。
这种婚嫁方式也是让罗诺睿瑄不可思议的事情之一,算是让他大开了眼界。倒不仅仅是因为男女比例差异大的原因,而是为了确保人口的增长,女的都把主要精力放在了生育下一代上面,而一个男的几乎是没办法支撑一家多口的日常生活,所以很多兄弟就共同迎娶一个女子,相当于组成了一个攻守同盟,共同来养育家庭的下一代。
这样也就随之造成一种很奇怪的场景,有些女的一辈子都没有嫁出去的机会,而有些女的却嫁给了好多个人。于是,对于一些有余力的家庭,在一位妻子怀孕期间,也会再次迎娶一位女性。当然,还有别一种情况,如果一个女的愿意一个人去抚养下一代的话,也是有人愿意迎娶的,这种情况在部落形成早期还有零星出现过,但无数鲜活的例子证明了,这种选择方式是无法生存下去的,更何况目前的资源还越来越少,就更没有人愿意去冒险了。
在这两个年轻人的搭路开桥下,三人只用了4个钟头就走完了3公里的荆棘道路,然后又用2个钟头爬上了10楼,而最讽刺的是,尽管房屋已经是断壁残垣,外墙的瓷砖早已脱落干净,房子也是东一窟窿,右一疙瘩,但是房子的门锁却是坚固异常,锁芯早已锈掉,却还远远没达到烂的地步,这也使撬锁反而成了最困难的事。于是三人试了撞门、爬墙、顶窗等各种方法,最后好不容易从墙角的一个窟窿眼中扒拉开来,从里面钻了进去。而这一过程花了近4个小时。
本来打算用一天时间往返的,现在只能在这个老房子里过夜了。罗诺睿瑄还在为出来太久,怕年轻的兄弟俩家人担心而发愁,而福荣、福昌二人倒大咧咧地瞎逛了起来。后来打听才知道,在他们的生活方式中,只要一走远就容易夜不归宿,本就没有什么好操心的。
“罗叔,你就是在这里长大的啊?”福荣一边到处翻箱倒柜,一边嘴里嘟囔着。
“是啊,我在这里过了有将近二十年时间吧,应该算是最幸福的时光了。”罗诺睿瑄走进一间小屋,指着地上已经腐朽塌落的一堆木头说,“这就是我的床了,我上次回来是二十年前了,那时候它还是好好的,只是床脚有点松动而已。”
“这里好像也没什么东西了啊?”福昌觉得每样拿在手里的东西都引不起他的兴趣,边拿起来,边丢出去,实在没有可值得带走的东西。
“我上次回来接我父母去成都的时候,该搬的都搬走了,当然没什么东西了,不过这些东西对我而言,可都是难得的记忆啊。到了我这种年纪,可都是靠这些记忆在支撑着呢。”罗诺睿瑄坐在了一个早已损坏的沙发上,摆弄着不知道在哪个角落中捡起来的一个魔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