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总是微笑着,说:“六安啊,你想要什么你就跟我说,我都能给你买,别人的东西,不能要。”
总是在问她想要什么,要什么就买什么。从不吝啬。
想想她那些年,鬼鬼祟祟,心里的小算盘那样多,把他越想越坏,在心里编排他,厌弃他,恶心他,最后离开他。
一想到这些,心更疼了。疼的窒息。
那场灾难,全部都是他自己一个人抗过去的。他心里面一定很苦很苦。
是谁造成的?罪魁祸首是谁啊?是她吗?是因为她。
你以为对你最好的,无私奉献的,你万般感激的,才是伤你最深最狠的。抽筋扒皮,血淋淋的真相。
而真正为你无怨无悔的,你却一直拿他当坏人。怨恨了那么多年。
六安恨自己的自以为是,好赖不分。
再世为人,还以为一切都变好了,原来不是,整个世界坍塌,一点都来不及去挽救。
她将会失去一切,那个真相在慢慢吞噬着她的心。
六安掩面而泣,眼泪止不住的流。
她能感觉到,那个病又要回来找她了,那个病会让人变得脆弱,变得得不堪一击。无休无止的哭泣,她再怎么逞强,都撑不过去,那太难了。脑子连着身体,都不受控制,变得混沌,哪里都疼。想尽快的离开这个世界。
其实她并不害怕死亡,宁愿面对死亡,死亡并不可怕,死亡可以解脱。
可是在迎接死亡的过程中,她又苦苦挣扎,被一股巨大的恨意支撑,憋着一口硬气,满心满眼的不甘。
当你发现,你原本以为如花儿一般美好的少年,其实骨子里烂透了,甚至带着毒,人性的恶毒。
那种恶毒是这世间最最可怕的,永远难以预测到底还会不会更恶毒。
六安多么想要杀死那可怕的人性,与他同归于尽!
叶之衾太可怜了,让人一想到,就会心神俱裂。
他至今还不知道究竟发生过什么样可怕的事。被蒙在鼓里才是最惨的。
叶之衾洗完澡从卫生间里出来,以为她睡着了,听见她在抽泣,马上走到床边,抚过她的脸,指缝里都是水。
“怎么了?怎么哭了?身体不舒服?是哪里疼吗?胃疼?你总是不吃饭,肯定会胃痛的。”
叶之衾早发现了她的不对劲,一开始以为可能年纪轻,不经事,一点小事就闹心了,毕竟打官司熬人心智。
后来又发现不是,跟李婧聊了聊,聊到了吴佳宇。他告诉李婧,六安是个心思很重的女孩,心理负担重,思想负担也重,以后什么都不要告诉她。
叶之衾轻轻将她抱起来,楼在怀里,“六安,你要告诉我怎么了,我才能帮你。”
六安趴在他肩膀上,满目悲戚,说:“叶之衾,我难受,我想吃药,你让乐妍寄点药给我吃,行吗?”
“没有病,吃什么药!”他不高兴了,可是忍着,不忍发作。
六安看着他的眼睛,深不见底,她怕,柔声说:“对不起,我错了,我不这样,你不要生气,好不好?”
叶之衾死死的盯着那双眼睛,那神色令人刻骨铭心,你明明抱着她,却好像她已经不在了,飘走了。
叶之衾心疼的摸着她的脸颊,“我没有生气,六安,你要相信我,什么事我都能替你解决,这并不是什么大事,这样的案子李婧他们律师事务所每年有上百件。我公司的法务纠纷也很多,每个月,甚至每周都有。我以前也总觉得这一次是完蛋了,这次肯定完了要死了,可是挺一挺,就过去了。每一次挺过去,你都会觉得自己变得更强大了。什么都不怕了。你总觉得我很无敌是不是,我就是这么过来的。”
你总是这么好,要我怎么办啊!六安抓着他的衣领,趴在他肩膀呜呜的哭。
叶之衾安抚的轻轻抚摸她的背,“一件小事而已,就算以后他们闹,一个房子而已,给他们就是了。我在三千海旁边给你买了一间公寓,是你喜欢的那种小户型,本来是想回去过户再告诉你的。我只付了首付,房贷你自己还。你想跟你妈妈住就跟她一起住,不想就跟我住。别害怕,你有我怕什么。你妈妈我也会安排好。或者你想怎么样告诉我,我来安排。”
这样说原本是想让她安心,结果她哭的更凶了,叶之衾慌了,感觉到事情好像不是那么简单。
“六安,到底发生了什么大事了?只要你说,我都能解决。”
六安知道,自己再哭下去,就没那么容易解释了,她拼命抑制自己的情绪。
她深深的望着这个男人,他也深深的望着你。
你以为最复杂的人,其实最简单。一心一意,都为了你。
“你怎么那么傻啊!我只是想不到办法对付他们!”六安伸手捶他胸口。
叶之衾见她好了一些,心里松了口气,握着她的手,哑然失笑:“你以后不要这样吓我,我以为是多大的事,还说要吃药,以后都不许说吃药,没有病,哪儿能乱吃药啊!”
轻而易举,他就信了,六安心中一紧,刚才心提到了嗓子眼儿,生怕自己掩饰的不好,他会发现什么,现下蒙混过关,就好了。
她傻傻的说:“我想了一个办法。我继父死了,对不对?我希望他死了,死了最好。这样等房子要回来,我就让我妈把它卖掉,拿着钱,永远离开这里。去没有人找到的地方,买一个新房子,让她安享晚年。”
“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他竟然这样说。
他的纵容,让人更加难受,六安瞪大了眼睛,鼻子很酸,说:“我是不是很坏?要是他回来了,就麻烦了。但是我就是要这样干,就算他们说我是忘恩负义的坏人,我也要这样干。我不会白白便宜了他们。”
“他不会回来了。”叶之衾微微蹙着眉,原本不想告诉她。这是个心病,得去了,去了就好了。
“真的吗?确定吗?你跟我说实话。”她带着一种哀求。
“确定,在野船被人推下去了,应该是喂鱼了。有目击证人,不过人家不可能会作证,人跑路了。”
“他活该!活该!”六安并没有想象中的那般激动,她并不高兴,鼻子一酸,又哭了,抓着他说:“我的办法你觉得可行吗?”
叶之衾心疼,这一刻非常非常的心疼她,明明那么善良,却要装作恶毒来掩饰那些痛。
“六安,咱们不要那个房子,不值得。”
口气就好像从前他说:“六安,咱们不要别人的东西,不值钱。”
其实六安也不想要,可是妈妈不甘心啊。这样的无奈感从小时候一直拖到现在,拖的人心累极了。拖的人心都死了千百回。
他说:“放下比去争结果会更好。要回来给他们,你和你妈就可以完全脱离他们。如果你卖了,就会纠缠不休。一个破房子,你觉得值吗?“
“我根本就不想要那个破房子!是我妈不甘心。我没有办法。”六安收住心神,不想失去理智。
他伸手摩挲着她的脸蛋,“不要想了,这个事我来给你解决。”
六安到卫生间洗澡,花洒的水冲下来,人就醒了一大半。
不断的催眠自己:我要勇敢面对,我的病好了,我的病早就好了。
床头灯熄灭了,叶之衾半躺在床上,若隐若现。她穿着睡袍走出来,用手轻轻碰了一下,灯亮了。他半眯着眼睛,目光从她的脸,移到她的眼眸。
“站那干嘛呢,过来啊。”他招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