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他刚才是在真正意义上的进食?”
“是。”
沐晚用力地挠挠头,“不过靠自己的意志去克服生理性的渴望,我还是头一次听说。不过这样想,他一个小孩,能上战场,能顶前锋,也是鬼血的原因吧,因为他的体质像鬼一样大幅度增强了。”
“是啊。天下之大,无奇不有。”顾月沉顿了顿,“也许有一天,被鬼血污染的普通人也能恢复正常,鬼的数量也就不会再增长了。毕竟,该死的,是那些将普通人化为鬼的纯鬼族们。”
顾月沉伸出手,将沐晚挠的翘起的头发抚顺。
“其他人也知道吗?”
“不是全部人吧,只有我,宋奕,缚刚,苏纨兮四个人,毕竟这件事情不能宣扬出去,把岁无的进食地点设在我的府上也是目前最好的办法。现在加上你,五个了。”顾月沉对着沐晚比划手指,露出一个笑容。
沐晚看着这样的顾月沉,不知道说什么好,闷闷地说,“你就不怕我说出去吗?安定军主帅私底下养着半鬼什么的。”
顾月沉轻声喃喃道,“再养一个也无所谓。”
沐晚没听清楚顾月沉刚才嘟囔了一句什么,“你说什么?”
顾月沉摇摇头,“没什么,你既然都能为我不顾生死,交付后背,事到如今,我也不怕你会背叛我。”
沐晚有时候真的很看不爽顾月沉这种自信的脸和语气,挑挑眉,“你就这么相信我?”
“毕竟,如果你要是背叛我的话…”顾月沉俯身贴在沐晚耳边说,言语被吞没在了两人的呼吸之间。
被顾月沉语气中的认真吓到,沐晚不说话了,他丝毫不怀疑顾月沉的话语真实性,于是打算换一个轻松一点的话题,“所以你刚才怎么会突然出现在那里?”
顾月沉撑起身,收起刚才语气中的偏执,“我一直都在你身后啊,只是你没注意到我罢了。”
沐晚想了想,顾月沉一直都在,也就是说,这人一直看着自己在他的园子里傻乎乎地兜圈子,看着他一个人犯傻也不上去帮个忙,沐晚越想越气,瞪着顾月沉,随时要炸起的样子,简直要被气笑了,“所以你就看着我迷路?”
顾月沉愣了一下,摸摸下巴,像是在回想沐晚当时东转转西转转的样子,随即笑了,看着沐晚说,“不是挺可爱的吗?”
沐晚败。
*
沐晚从顾月沉那里出来后,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选择继续躺着。他今天接收到的信息量有些巨大,他需要点时间缓一缓,吸收一下。
岁无这个活生生的例子告诉他,即使拥有鬼血,也可以通过自己的意志保持理智,这是他以前从来没有想到过的。
沐晚总是憎恨着鬼族,因为鬼族残忍杀害了他的友人。他永远记着那一天,噩梦开始的那一天,虽然记忆已经不再完整,但还是能够深切感受到那时的痛苦和绝望。他的友人,沈泠,只被蚕食得剩下一些残肢和断面了,就那样躺在雨后的地面上,身下的血液随着雨水四散。
雨水和泪水顺着他空洞的眼留下,沐晚抚上自己的脸,亦如过去,亦如现在。
沐晚翻了个身,将被子裹得更紧了些,好像这样就能更温暖。
这份憎恨随着时间的流逝愈加浓烈,以至于他看见鬼时就克制不住自己的杀欲,但是对于岁无,无疑是很矛盾的。岁无虽然不是严格意义上的鬼,但却充斥着一半鬼的气息。如果当时不是顾月沉按住了他,即使身上没有任何武器,他说不定也会身体自发性的对岁无出手。
但岁无又何其无辜?一个不幸被鬼血污染的孩子罢了。
沐晚当真是敬佩岁无的。一个靠自己的意志克服了鬼族对人的血肉的生理性渴望的人,该忍受多大的痛苦才能做到?他也曾见过许多被鬼血污染的人,无一例外,这些人全都被异化成了最低级的鬼。
鬼是惯会蛊惑人心的,他们会卑劣地抓住人心中的欲望,再无限扩大和摧毁,最终使人堕化成了鬼。只有无欲无求、内心干干净净的人,才能从鬼血的诅咒中脱身。
大概,岁无就是那样的人吧。
沐晚自嘲地想,若是自己有朝一日也受到了污染,恐怕就直接万劫不复,变成自己最厌恶的鬼了。他曾为了钱财取素不相识之人的性命,他对鬼族的恨意又如同附骨之蛆,为友人报仇的执念在他的心中生根,发芽,最终长成难以撼动的参天大树,他这样的人,一个活在阴影与泥泞中的肮脏的人,想必对于鬼血的诅咒,是再适合不过了,多么般配啊。
沐晚转而又想到顾月沉,笑笑,他也没干净到哪儿去,在风云万变的朝堂上翻云覆雨之人,没有几个人是干干净净的。想到这里,沐晚又有点释怀了。
顾月沉曾对他说过,他们两个在一起一定会很合适。沐晚觉得他们至少在这一点上的确是挺合适的。
他们都是在深渊中凝望并向往着光明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