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过没几句,光的手机就呼入一通电话。
“塔矢。”连呼叫人的姓名都没看清,光就开口说。
“晚上好,进藤。”亮像是微笑着,轻声说。
往后的电话里,两人始终围绕着围棋有关的话题聊着。
光听亮说着今天下午同时与16名中小学生对弈的事情,听他说全胜时,还是吃了一惊,笑着打趣他:“看来塔矢棋士的人气,又要高涨不少啊。”
亮笑了笑,然后又说了从随行的理事长助理那儿听到的消息:“目前,一个来自美国的人工智能团队好像正在与棋院接洽。”
“人工智能?”
“嗯。你有听说过‘深蓝’吗?它也是一台人工智能,却战胜了当时的国际象棋世界冠军。”
光在电话那头没了声音,过了一会,才说:“可是国际象棋和围棋不一样吧。不考虑无理手的情况,围棋理论上,每一步走法都有361!种可能。”
“但或许不久的将来,就会上演围棋人机大战。”亮说。
电话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
光问:“塔矢,你在哪里?”
这次,亮一行住的酒店,每间房都有巨大的落地窗。
亮拉开窗帘,望着窗外视野开阔的夜景:“我在宾馆房间里。”
光“嗯”了一声,刚走出房间,客厅灯光忽然一暗。
光走到墙边按了按开关,没有反应。
“怎么了?”可能是听见光不断按开关的声音,亮立刻警觉地问道。
几乎可以想象塔矢在电话那头皱起眉来的样子。
光笑了起来:“塔矢,你是不是又皱眉了?”
亮自己都没有察觉,听光这么一说,才舒展了眼眉,也跟着笑了起来。
“家里好像停电了,我出去看看。”
刚说完,就听亮在电话里紧张地喊了声:“光!”
这是三天来,第一次听塔矢叫自己的名字。此刻再听到,竟仿佛已经隔了很久、很远。
光稍稍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嗯?”
“你刚才按的开关是开着还是关着的?记得把电源切断。”
“嗯。”光边说,边往屋里走。走到一半,忽然一惊一乍道,“啊!冰箱里还有冰淇淋!”
亮失笑。
光连忙往厨房跑:“我要赶紧把它们吃完!”
听到光细碎的脚步声,亮安静了好一会,才在电话里说:“少吃点。”
光点了点头:“知道。”
“没记错的话,冰箱里应该还有三支雪糕。”
“……”光摸黑拉开冷冻室抽屉,里面果然还有三支。
走出厨房时,光忽然想起来:“塔矢,手电筒在哪儿?”
亮说:“手电筒在我卧室左边床头柜第一格抽屉里。”
光依言在抽屉里找到了手电筒:“你等我一下,电话别挂。”
打着手电出去问清状况后,光回来拿起电话:“好像是旁边施工影响了这里的用电,大概1小时内可以恢复。”
此刻,没有灯光的客厅里漆黑一片,只有阳台上落下一小片皎洁的月光。
光走到阳台上,把窗户打开。夜风吹在脸上,有些微凉,但是很舒服。
就是这片自己居住了有半年多的区域,直到这时,光才发现,公寓楼后还有几幢楼房。对面楼里点起的万家灯火,此刻望过去,竟透着一股无法言说的温馨与向荣。
“进藤。”亮在电话里叫了一声。
“嗯?”光轻声应着。
电话那头,亮沉默片刻,然后柔声说:“今晚的月色很美。”
塔矢的声音,隔着电话,似乎与平日里不太一样。好像更加沙哑、低沉一些。沉静中又带着几分缱绻。
听他在电话那头说着,光不自觉地想起在北京时的那个夜晚。
也是同一个时刻,看着同一轮月亮。
再望向夜空时,挂在夜幕上的弦月也仿佛随着塔矢的一句话而越发明亮动人。
勾了勾唇角,光轻声附和:“嗯,的确很美。”
就是在这样无光却宁静的夜里,听着电话那头不断传来所念之人的声音,光忽然有些舍不得挂电话。
他原本只想随便说些什么,一张口却问亮:“你一个人住吗?还是和别人合住?”
隔着电话,他听见亮轻轻地笑了。
光窘迫地赶紧把话圆回来:“不过作为室友,我好像管得有些宽了。”
说完,电话那头又安静下来,只能听见亮轻缓的呼吸声。
“一月之约”分明是自己默许的,但就在听光说出“室友”两个字时,亮仍旧无法控制地抵触起这个称呼。
他和光不该是这样的。
可他能说什么呢?停下吧,别再继续了?
他有终止这场“假象”的权利吗?他可以吗?
当初是他把光带到这条路上的。尽管光从未后悔过,他却不得不顾虑重重。
正因为太过在乎,才无法任凭一己之私把光占为己有。他希望无论发生什么事,光都是永远快乐的,自由的。
只要是光想要的,他都会倾尽全力给他,何况区区一个回答。
沉默片刻,亮笑着说:“合住。和绪方先生一间。”
挂断电话,亮转过身时,脚步一顿。本该在洗浴的绪方精次,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他的身后。
“绪方先生。”亮平静地望着绪方。
“你对进藤……”
亮笑了一下:“您都听见了?”
绪方不自然地推了推眼镜,算是默认。
亮没再细问他究竟听见多少,绪方先生的反应已经说明了一切。
但秘密被发现的那一刻,没有尴尬或慌张,亮只觉长久以来压在心上的重担仿佛忽然轻了不少。
他迎向绪方的视线,声音里似乎还带着几分认命般的笑意:“我对进藤,就是您想的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