辩机走了,我立马换了一张脸,一脸谄媚地向蜀王拱手行礼道:“蜀王殿下。”
他矜傲地点点头,上下打量着我。
我看他半天不让我免礼,呵呵笑着打算直起身来,他沉沉地飘来一句“大胆……”我忙又把身子弯下去,腹诽道:好你个纨绔,就知道用权势压人!
他似笑非笑的声音再度传来:“你在心里骂我?”
哇靠!他居然会读心术!我咬牙道:“不敢……不,没有!”
他叹口气,道:“起来吧。”
我刷地一下把身子站得倍儿直。
他扭过脸咳了两下,又凝神看我。半晌:“不错。”咦?是在夸我?
“我在夸你的衣服。”似乎怕我误会似的。
我低头偷偷翻了一个白眼,暗想,他不会是来带我“回乡”的吧?
“安姑娘,小王此次前来是……”
“王爷好不容易来一次,哪能把时间荒废到小女子这里?道岳师父今日在侧殿,您随我来。”我可不敢让他说下去。
身后传来他的嗤笑声。
我只顾低头疾走。
他与道岳相谈许久,我在殿外转来转去,心情不亚于当年高考。毕竟我的命运就压在这一场谈话中了!
我看辩机的紧张程度也不亚于我,他的眉头一直紧紧地皱着,只是垂着脑袋,不如我引人注目而已。
门“吱呀”一声开了,我疾步上前,看到李恪向我点头:“道岳师父已经答应姑娘随我走,如今有几句话要问姑娘,请姑娘进去吧。”
道岳竟然答应了?他一个出家人凭什么替我做决定?我的心中无由生出一股郁躁之气,不顾礼仪,大步跨进殿去。
道岳依然坐在他的蒲团上,半阖着眼睛,一副看破生死的方外之相。他许久没有说话,我也不好开口。如此过了一会儿,我原本焦躁的内心竟不知不觉平静下来。
这时他颂完一段经文,开口道:“安施主,你在这大殿上可看到有什么消失了么?”
我不情愿地答道:“是蜀王?”
他微笑着摇头。
“那是辩机?”
他睁开眼睛看向我。
好吧,其实我隐约猜到一点,可是不想往那上面引话题。
他说:“你其实已经猜出来了对吗?”
我低头。
“是你初进来时的戾气。”他替我说了出来,“你可知这是为何?”
我抬头:“我素来如此。再生气的事,时间一长,也就变淡了。”只是在这大殿里似乎消散的快一点而已。
他点点头:“不错,施主的确有慧根。你可知,辩机初来此地的时候也与施主一般?”
我吃了一惊,辩机么?他不是一直都很平和么?怎会如我一般?
“初见施主时,我便知施主非同常人。只是没想到这不同显现得如此之快……”他放下佛珠,缓缓地站起身。我忙向后退了几步,垂首倾听。
“佛祖达摩说,不谋其前,不虑其后,不恋当今。施主所苦者,正是这三者。谋其前,虑其后,恋当今,由忧生怖,继而难安。老衲今日所举正是为了破这苦境,施主可明白?”
我沉默。见他就要转身离去,我急忙出声道:“师父且慢!”
他回头看我,嘴角噙着慈悲的笑。
我咽了一口口水,试探着问:“师父可知,辩机他将来命途如何?”
他嘴角的笑消失了。
“安朵这些日子以来一直寝食难安,辩机待我如同亲人,可我明知他的命运,却不忍多言!本想一走了之也好过如此煎熬,可是我在这长安城最熟悉的也只有他,只有这大总持寺……”鼻子酸酸的,我说不下去了。
道岳看着我:“施主可曾向他提过?”
我抽泣着点头,答道:“我曾试着向他提起,可他跟我说了一堆可说不可说的佛语,安朵愚钝,却也看出他是不信我的。”
道岳微笑起来:“施主无需烦恼,辩机既已做了选择,无论将来前途如何都不会怨悔。我寺佛门弟子中,唯有辩机慧根超众,只是入门尚浅,俗缘未断,假以时日,必定有大造化。”
“可是这造化要付出生命的代价!”我厉声道。
“施主看到的只是一面。须知,有生方有死,有死方能生,无生便无死,无死何来生……”
我又头疼了……
他最后意味深长地道了句:“姑娘此行,有易天改命之数,切不可辜负机缘,善哉善哉。”
我答应下来,想想又补充问道:“师父觉得我此去可有危险?”
他抚着胡须没有说话,仿佛又入定了一般。我讪讪地看着他,后退几步转身出去。
推开门的刹那,我听到他说:“安施主放心,蜀王是个君子,他答应老衲会好好待你,当不会失言。西苑的房间会为你留着,你随时可以回来。”
我的眼眶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