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夜晚风吹来海水的腥咸。
一队银甲兵士举着火把,包围了通天崖下的坟场。
白色纸钱被风吹散,烛火在阴风中不安跃动。山崖下的渔村有好事者探头张望,一边看热闹一边窃窃私语。
“来了这么多官兵,一定是在抓横行郡县的那个江洋大盗。”
“没准是上个月和府尹女儿私奔的野男人?”
流言四起。
一匹枣红色的高大骏马停在村前。马背上男子持刀佩甲,英气勃发,锐利的眼神如炬,一眼扫过去,八卦的村民们立即噤声,缩回脖子关好门窗。
“秦将军,抓到了!”一名兵卒上前对男子回报,紧随其后的几人扛着一个大麻袋,麻袋里的人呜呜叫唤扭动。
秦放一声令下,兵士将麻袋“砰”地扔到马车上。麻袋中人一声闷哼,似乎是撞到脑袋晕了过去。
半个时辰后,东海郡府。
“卫大人,已经照您吩咐把通天崖一带搜索个遍。”秦放把麻袋朝前厅一扔,“追了我们大半个月,总算功夫不负有心人。”
堂上坐着郡府府尹和一名白衣男子。
府尹赔着笑上前协助秦放解开麻袋,一只雪白的手先从袋中滑出。
白衣男子眉头微微一皱。
秦放一把摘下剩余麻袋,一名昏迷的少女被他从袋中拎了出来。
少女衣衫褴褛,发丝散乱,看来在乱葬岗吃了不少苦头。
“卫大人,您可确定此人就是灵鸢?”府尹望向白衣男子。
被称为“卫大人”的男子皱着眉头,并未回答。
此次动用金吾卫捉拿的要犯,是之前在他手底下行走的一名普通侍女。按照他卫洵的规矩,在摘星阁中当差的女婢必须以纱敷面,避免让心性不稳的男弟子动了歪心。
如若不是凤凰珠被盗,他根本不会记得摘星阁有这么一号人。
所以,灵鸢的真面目,他也没见过。
失窃现场的血迹,帮他锁定此人气息,得以一路从京城追到东海。
血的味道蕴含着人类无法伪装、无法藏匿的秘密,因此哪怕未见其人,他也能像猎犬追逐野兔一样,精准找到这个贼人的落脚之处。
在符纸上最后一滴血气味散尽之前,他锁定了通天崖一地,于是才有了先前官兵夜围乱葬岗的一幕。
卫洵蹲下身子,长指抵住少女眉心,念动口诀,少女缓缓睁开眼恢复了神智。
“招了吧,免得受皮肉之苦。”秦放先开口了。
少女茫然无措地望向周围的陌生人,半天才生涩地吐出一句话:“你们是谁?”
秦放瞧着她天真无邪、目光楚楚的小脸,顿时怒上心头吼了一声:“你还装?”他带着一队人马从京城追到海边,千辛万苦的难道被你当猴耍?
秦放练武多年,丹田中气充沛,激动之下,嗓门音量震得少女耳膜发疼,她不由自主朝卫洵方向靠了靠。
卫洵扶住她双肩,与她对视:“只要你一五一十交待清楚偷盗凤凰珠的事实,我绝不为难。”
少女对上他漆黑的眼眸,颤颤道:“我第一次来到这里,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此贼前言不搭后语,装傻充愣,真是可恶!”秦放按捺着怒火,手放在剑柄上。
卫洵摆摆手示意他冷静,“能在我摘星阁潜伏这么久,偷盗凤凰珠后还有能耐逃这么远……这样的女人,狡猾一些也不奇怪。”
秦放:“那……”
卫洵淡淡抬了抬眼:“用刑。”
秦放得令,正准备安排府尹把拶子、板子一应呈上,忽然他耳朵动了动,习武之人的敏锐感官让他察觉到屋外有刀剑交戈之声。
“不好,一定是青衣楼那帮人追来了。”秦放不安道,“卫大人,现在该如何是好?”
卫洵面露不悦:你派人拖住他们,我们从侧门出发,即刻回京。”
“那她呢?”
“此人狡诈。”卫洵用一条细银锁链锁住沉香右手,另一端则锁在自己手上。“我会把她带在身侧。”
秦放点点头拔剑离开。
少女盯着手上多出来的锁链,黑亮的眸子迎上卫洵的眼神,“我真的不认识你们……”
她嗓音脆生生的,无辜的很。
卫洵不答话,起身就朝后门迈步,几乎是连拖带拽地把少女带到了后门。
后门的马车已恭候多时。
少女被卫洵一把推进马车,她正想起身,卫洵紧接着侧身坐了进来。
车里空间有限,少女跌坐的一瞬间几乎挨上他的侧脸。没来由,她耳根一烫。
卫洵皱了皱眉,露出本能的不悦,一把推开她。
少女墨发披散,跌坐在车中:“人类的待客之道比我想象中粗鲁多了。但是……”
她顿了顿,俏生生朝卫洵望去,“你是不是认错人了?我叫沉香……“ 少女双眸如小兽般灵动,她鼓起勇气道:“虽然不太明白你们发生了什么,但今日与公子一见,甚是幸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