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蠡回到都城会稽,再次觐见越王勾践。越王对他的提议不以为然,但禁不住范蠡几次三番进言,看在他“槜李之战”退敌有功的份上,勉强同意他的计策。一经的越王允许,范蠡立即着手布置。他现在就在城外的湖畔,等候一个人的到来。八月的黄昏,榆林凝寂,低矮的野蔬丛边,开了数朵微小的花蕊,引得一只黄蝶旋回飞舞,停停升升!这一只小黄蝶,算是在这清悠的湖边难得的生趣。范蠡悠然自得地伫立在老榆树下,望着微波轻扬的湖面,与远处一瞬掠过的白鹭。
这时,一个三十岁左右、挺拔健硕的男子匆匆朝他走来,他背着药箱,穿着一袭青衫,衣袖上绣着黑色玄边,这与寻常医士穿着颇为不同。他来到榆树下,恭敬地作了个揖:“范大人!”
范蠡转过身微笑道:“慕阳太医!”
“不知范大人唤在下来,所为何事?”慕阳有些纳闷,他只是一介宫医,与范蠡素少交集,又何况,在这人迹罕至之地与他见面,十分不解!
“这里山清水秀,拘泥于俗礼岂不辜负这一番好景色!你说呢,慕阳兄?”范蠡道。
“范兄如此豁达,倒让在下占便宜了。”慕阳朗笑道。
“慕兄倒底是军中出来的,宫中一帮迂腐太医同你相比,差得太远了!难怪深得王后娘娘赏识!”范蠡赞道。
“哦,我说范兄怎么会找在下,原来是娘娘荐举。”慕阳恍然大悟。
“前日在坤启殿,在下向王后娘娘讨要一位医术精湛、身强力壮且有魄力、有胆识的太医。娘娘说,太医院的太医,医术精湛的,大多上了年纪,有些已经须发花白,甚至行动都要有人搀扶。惟一符合要求的,就只有你了。”范蠡直爽地道。
“这么说,范兄无人可用,才勉强找上我吗?”慕阳笑道。
“哪里哪里。在下的意思是,太医院那帮老家伙,僵化固执,哪比得上慕兄年轻有为!”范蠡微笑道。
“再客套下去,你我同宫里的太医一样无所差别。范兄有什么意图直说吧,王后娘娘吩咐过,要我听从范兄的指令!”慕阳收敛笑容,正色道。
“正合我意!走”范蠡往东边一块乌石走去,他在用捡拾的干枝生一堆柴火,三块石头架了一只铁茶壶,正往外“汩汩”冒热气,“水开了!”范蠡将水倒在乌石上的陶壶里,不一会儿,就闻到一缕清轻浅茶香。陶壶边另有两杯,范蠡斟上茶,递给慕阳。
两人分坐乌石两侧,在空旷乡野中,品着清茶,闲谈变得轻松自由。“据娘娘所说,慕兄医术、武艺俱佳。当年,危急之际,曾搭救过如今统领三军的代蒙大将军。代将军后来把你推荐给了妹妹瑶瑟宫妍夫人。代蒙此举,既圆了你精进医术的心愿,又为妹妹在宫中找了一个忠心耿耿的太医,可谓一举两得!妍夫人五年前,能平安诞下睿公子,慕兄功不可没!此番王后娘娘一言将你打发给了在下,妍夫人知道,怕是要气得咬牙切齿,连带憎恨在下呢!”范蠡对宫闱秘事深知熟详。
“宫阙之事,非在下所能及。我不过尽了一个医者本分而已。”提起往事,慕阳轻描淡写地带过。
若换作其他太医,恐怕早就得意地将自己吹嘘热捧一番。范蠡自此对他十分欣赏,然后接着问道:“慕兄可否详细介绍一下,师从何方?如何习得武功?”
“在下出身军医世家,祖上皆在军中任医士。太祖一辈,方始出名。太祖深知战场凶险,救治伤兵时,自身亦受敌人攻击,因此,自创一套剑术拳法,以防身保命。”慕阳仍然寥寥数言带过。
“谈及昔日荣光,仅寥寥数语,果然是真人不露相!慕兄,你当真不爱名利吗?”范蠡追问道。
“当年,在沙场,众多刚刚还生龙活虎的兵士,倾刻间就流血送命!看多了生死,活着就是万幸。至于名利,就像天上飘着的云烟,迟早会消散,何必去计较呢?”慕阳目光中流露怅惘,看得出,对昔日战死的士兵,他无力救治而内心承受着痛苦。
“依慕兄所说,你当太医,也是不想再面对救不了人的痛苦。可眼下我要你去做的这件事,却是要慕兄依旧直面生死。你,能行吗?”范蠡直言道。
“不知范大人所言何事,在下愿闻其详!看看自己能否做得到。”慕阳道。
“槜李之战,吴王阖闾趾伤而亡!吴太子夫差继位,以他的脾性,定会秣马厉兵,报当日之仇!”范蠡冷静分析。
“在下略有所闻,范兄一计退兵,王城百姓,人人称颂,夸赞先生韬略高深莫测!”慕阳恭维道。
“投机取巧而已。当时兵临城下,不得已才以险求胜。论起实力,吴越相差悬殊,真正战场较量,越国不是吴国对手。”范蠡平静地道。
“这话范兄可不能说于大王知道。”慕阳意味深长地瞄了他一眼。
“可惜我说了。”范蠡无奈地道。
“结果呢?”慕阳问。
“大王不屑一听!”范蠡自嘲。
“范兄运气不错,大王没将你投去喂马。”慕阳玩笑道。
“差不多了,大王如今避着我,不肯见面!”范蠡叹息道。
“范兄既然有先见之明,想必不会坐以待毙,说吧,有何良策?看我能不能帮上小忙?”慕阳对范蠡的坚持很钦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