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不到寒星沉此次来访不暮星辰,无意间发现重霜与青龙星的这般渊源,众仙皆道那重霜是天命极好。
此后,他偶尔得空便去长极仙宫中拜访寒星沉,以学识八方。跟司容星君说是说腾云万里去修习,实则是在那长极仙宫中吃喝玩乐,恣意快哉。
长极仙宫中四季如春,泉从天来,渡往无境。长极仙宫与不暮星辰宫是极为不同的,长极仙宫四季如春,不似不暮星辰的万年哑寂冰冷。
仙宫中的各处走廊皆窄于别的仙宫,但是每隔三步便有两盏或一盏如纸白的长明仙灯摇曳在画柱旁,整体看上去极为银白别致,倒是比那浩大的不暮星辰宫多了几分美感。
寒星沉见他这般自由无缚,想必是在不暮星辰宫被看的太紧了,这才来此偷玩。
仙宫中的人和不暮星辰宫一样各司其职,缄默守礼,但寒星沉却不会像司容星君那般唠叨严厉。一来二去,长极仙宫便成了重霜的“避难之所”。
不久后,司容星君便赐了他“灼夜”的仙号,意为他降界时光耀不暮星辰宫。重霜更是直接从仙使修行起,又惹得不少正勤奋修道的小仙们眼红。虽说这仙使并非什么上神尊位,但已经不等同于那些看家护院的小仙了。
那日重霜穿着玄色衣纱,内里着半金的仙服跟在寒星沉身侧,从袖中掏出不知是何时摘的仙果吃了起来。
寒星沉一手怀琴,侧目看重霜的模样倒像个混世少年,不禁露出尔雅一笑。
他正思虑今日来长极仙宫是要去看寒星沉审那些四处为害的妖魔,还是物色几张新的仙卷。
只见一个仙人携铃轻响跨进了仙宫大门,虽束了雪冠,仍是墨发万丈。来者眸光璀璨如金又清冽,模样出众到了极点,连鼻翼与唇角的弧度都恰到好处,似是有天工刻意打磨一般。
这仙者缥缈的白衣仙服与比翼云肩更将人衬的熠熠生辉,质地纯白的腰带上雕了几个翠眼玉,云肩与腰带处款款落着白色流苏。
此人生着一份与生俱来的温和笑意。
似乎。在哪里见过这位上神...
这是他降界后,看到的最让人六神无主的画面。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叫凡心大动。
此人将一只手背在身后轻健走来,一开口那声音竟如琴弦般扣在人心上,似结冰之物破碎时那般动人悦耳。
那人道:“星沉,今日我窥得…”
正说到此,那人看见寒星沉身边的小仙,重霜那双特别的眼眸盯着自己目不转睛。
仙者笑疑道:“你何时有这么个孪生兄弟了?”
寒星沉素日里虽冷似玄铁,处处不失上神尊容,但待亲近之人是极温柔的。
寒星沉笑道:“还真被你说中了。我未结道时曾遗下星辉龙气,没想到竟与心火昙相融,化了个少年。”
那人稍稍侧目,打量了重霜一眼,二人一瞬间四目相视。见他眼底眉间都生着发之肌肤的昙华,白衣仙者轻启丹唇道:“妙哉。”
话音刚落,重霜已经收敛起那份随意洒脱,将咬在嘴边的仙果藏于袖中。恭恭敬敬的拜见这超群脱俗之人。
他有礼拜道:“在下重霜。相隔万重的重,傲雪凌霜的霜。”
一瞬间辰刻如止,那人微微笑道:“太微神殿,上清座下,雪凌霄。”
重霜微微将头抬起,只觉眼前这白衣仙者吞吐有度,呵气如兰,身上的木檀味令人趋之若鹜。
他认真看着这朗朗天神,雪凌霄眉眼如天工般明朗如飞,微瘦的脸衬得他的棱角明而不利,丹唇不笑而微挑的恰到好处。
一时间微风轻起,四下银杏纷飞。
重霜睁着那氤氲的眼,一字一句道:“...久仰,不语仙之名…”
彼时雪凌霄与寒星沉处处斩妖除魔,一个是历劫为龙的上清仙尊,一个是主宰人间帝运天界法度的真君,一时间名声雷动。不过不暮星辰宫遥在银河北极,与天界相隔数条万里银汉,重霜也是来此后才听闻了他二人的名声。
三人座于仙宫亭台上相谈,云蔼将亭台掩盖了些许,只得见三人的半身。
重霜拿起石桌上的狼毫,拈来云蔼化作飞墨一挥,一行大字便落在了宣纸上“霁雪初晴不语仙,料峭昆仑无怨君。”
重霜继而顿笔笑道:“吾虽降界不久,但听闻人世寒冷时便会降雪,风雪若止而放晴便为‘霁雪初晴’,这不语仙君便如这霁雪一般,虽从未得见却一见便...”
他欲言又止,改口道:“...觉得十分惊人。”
雪凌霄看着这小仙,闻其名“重霜”二字虽冰冷,人却四处透着热情,倒是反差极大了。
雪凌霄见他落字如飞,如神游天地,稍露出轻微一笑。
寒星沉见重霜这“才华横溢”的人设,疑道:“我看你平日里不遵天规,怎么见了凌霄如此循规蹈矩?”
言罢,他立马又露出原样,笑道:“这天界竟还有比无怨君更好看的人,可谓是可以颠倒神魂,我岂敢不规矩?自然要规矩守礼!”
寒星沉叹道:“才夸你不过片刻,立马原形毕露。”
...
自见过雪凌霄后,重霜更是隔三差五便造访长极仙宫。数回偶尔得见雪凌霄,都作出一副偶遇恰巧之色与其攀谈。
时逢妖魔生乱,为害天地。妖魔直指天界,不曾想妖界昔日阿谀奉承甘做臣子多年,竟能忍气吞声只为韬光养晦,到如今竟可以与天上的神仙们分庭抗礼。
只因本是呈胶着之势的天界与妖界,仙魔族趁天界众仙留空之时,以修炼的混浊之气混入天界,打破了九重天的仙力阻隔,盗取了麒麟符箓,一时之间妖界势逼天界,大势扭转。
麒麟符箓乃左右天兵之物,可谓天界虎符,以天兵攻天神,就是打破了这维衡的僵局。
阵前的仙家们有不少是历劫登仙,实属是不易,既不愿白白折损自己的仙元,也不愿对这些被操纵的天兵们动手。
雪凌霄有通天幻术,那日阵前见此状便以己身为祭吸纳了百万天兵的麒麟之气,他再以偷梁换柱之法将这些控人心神的麒麟之气全数纳入了幻境中。
百万天兵虽恢复神智,但毕竟是百万,雪凌霄的仙身在方才以己身为媒介时便被这些庞大的麒麟之气侵入,施法后仙身已被压垮,心率全无。
雪凌霄虽凭一人之力扭转了战局,功在千秋,但如今生死未卜…
——不暮星辰宫——
司容星君打盹醒来,摸了摸自己的胡须竟发现被打了个花结,只见重霜一身酒气,怒道:“你这个不肖子弟,又去何处偷酒喝了?!还有没有规矩!”
重霜一副仙姿飘逸的模样,开怀笑了起来,不慌不忙答道:“星君,这您的规矩我岂敢不遵?我这是喝了才进的殿,以免扰您清梦。”
司容星君喝道:“还强辩!”
司容星君便随手抡起案前的几卷书简朝重霜砸去,重霜轻闪开,笑道:“星君莫怒嘛!我都快下界历劫了,破破戒何妨?”
那日司容星君言道重霜太过散漫,正巧他还未历过仙劫,情根欲念还未拔除,便说要让他去凡间历劫,学学规矩,既是青龙一脉的,那便去做个一生都中规中矩、行无差错的帝王罢。
虽明面上是让他历劫,底下小仙无一不说到司容星君偏爱重霜,就连历个劫都有如此好的命数。
重霜只当做是游历玩耍,便随口应下了。
司容星君嘱道:“切记,一炷香内你必要下到凡间,莫要耽搁了。”
重霜四处望了一眼,点了点头。
下凡在即,拜别司容星君和一众仙友,询到无怨君行踪,听闻前方正杀戮不止,寒星沉率众奋战,无法脱身。重霜摇手道无碍,大不了回来时再见他。便转身去堕入凡道,一时之间散出许多橙暮光彩…
重霜闭目笑道:“大好俗世,我来了!”
重霜下陨,途经炎武道,突然看见下方有一奄奄一息的人竟在炎武道内腾空不坠,炎武道向来没有可以附着的地方,他心性极善,绝不会见死不救。也不管是否会耽搁了下凡的时辰导致命数生变,便驻足去探那人的伤情。
他走到此人身旁,此人已是伤重血崩昏厥过去。炎武道乃奇道,只有历劫者可入,正想这位仁兄是历的何劫,怎么半道便历劫失败了。只见那血色盖住的面庞上,眉间还有一颗鲜明的朱砂正在消散...
这是——雪凌霄!
重霜锁眉,不知雪凌霄怎会伤成这样,他远在银河北极,无法洞悉天界之事。就算有神仙能探寻到雪凌霄在此,若非历劫者也是进不来的。
只见他浑身是血,身上已经因伤重浮显了龙身鳞片...
重霜向来不知天干地支几何,也不知今天是什么日子,又是逢劫又是逢他的,竟然如此凑巧。
也不管什么仙劫不仙劫了,炎武道只可下不可上,根本无人能救他,若今日视之不理雪凌霄必然会死在这里。
重霜在炎武道内将自己的上衣脱下,一闭眼,深吸一口气——
仙人掌心无相,而他掌心却生着与眉间眼底一样的昙华纹路,他将掌中昙花运起,默念咒诀,只见掌中花开得惊艳,竟以掌力徒手剖开了自己的心口!
重霜心口的鲜血喷出,掏心之痛让他全身麻痹难捱,一瞬间险些失重下落,他强行运功,汗珠与血珠不断落下…
“这…锥心之痛…不过如此嘛…。”
一阵白光灿过,只见一颗形似红昙的心脏被他掏取了出来,剧烈的疼痛已经让他渐渐视线模糊,觉得自己的身体已经逐渐笨重压低,将昙心放入了雪凌霄那正在消散的眉心后,便失去附着的仙力不断跌落下去…
能将雪凌霄这样的上神伤成这样,即使是那九转还魂的仙丹也无十成把握,况且这炎武道短时间内无人可来。
...
他再睁眼时,只看到了寒星沉与一众仙家们面色凝重。有仙者见他醒来,问起他遭受了什么,是否妖魔所为,自己却无力启唇回答,脑中只记得一个人,那便是雪凌霄。
不过数面之缘的相谈相交,他当真值得自己剖心?
忽忆起,三千年前,青龙星还在游历九天未结大道时,青龙气撞上了雷电,青龙星化出少年的人形,看是何人竟在此极旱处违反天命,敢司云布雨救施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