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总有他的道理,端着兄长的架子本是无关紧要,偏叫人捕捉到他温柔的一面。
那样乖顺依偎在他身旁,无疑是在寻衅。他又不是不晓得安家人的立场,必是为其蛊惑,才会与之勾结不清。
谢婉心里空荡荡的——他未曾对谁流露出类似的神情。
她一贯有好的修养,强作莞尔,“无妨,晚些再同哥哥一道回去。”
照例今夜府上摆席,谢家长幼围聚吃宴。谢元桢顾忌安然舟车劳顿,早早派人差信言明要独过。
这头同谢婉再说起,她却是有些难以接受,“往年都是一块儿过,怎的今年要行个特例?母亲盼着哥哥回去呢,你若不露脸,她老人家怕会心里不舒坦。”
他的决断不容置喙,“我自有分寸。”
没逮着机会问明白,见他踅身朝里去头去,她欲言又止,隐忍攥紧袖口,满目伤怀。
两人并肩走上廊庑,渐行渐远。安然回头瞧了一眼,美人独自在风里站着,伶仃得有些可怜,转身遂觉如芒刺背 ,于是忍不住试探,“你方才那样说,婉儿会伤心罢。”
管家领路,下人傍行,他敛着神色,蓦然生出几分威严,“晚些需进宫一趟,耽搁久了还不如不去,没的叫人干等。”
原是这个理,他果然思虑周全。
言下之意,她今晚上该独过了。安然悄悄觑他,不巧被捉住了目光,逃似的撇开脸,扯话道,“我倒可以先行一步。”
“不必。”谢元桢缓了步调,一手压上她的肩侧,紧了指尖,“府上规矩繁重,应付起来累人。”
他真是好到挑不出一丝毛病,两辈子的运气仿佛都耗在他身上了。安然惘惘,“旁的不在行,与长辈周旋我还算有门道。”
这点她没混说。程颐的祖父那样难缠,她还不是撑过来了?
程颐年幼丧父,几个叔伯为袭官争执,他若浮萍漂摇风无依,明里暗里吃了不少亏。不过,最终还是袭承了父亲的官职。
老太爷是为他考量,意在朝中寻得门当户对的姻缘,方得以助力仕途,不想,愣是冒出个她来。
因而,她刚进程府那会儿就不得老太爷的喜欢。妯娌长辈皆是有眼力的,趁势揪着她的出身奚落,背着人说她失体统,没规矩。
婆母萧氏守寡数十载,整日吃斋念佛,府上诸事一概不管。男人在外头出生入死,她不敢惹丈夫心烦,老太爷时不时给塞她难题,她只字不言,积年累月之下反更耐摔打了。
诚然,在程家一众媳妇内她算不得出色,但却是最进取的。察言观色,礼仪修养,秉性气度……皆能做到面面俱到。
她的成长还多亏了老太爷,这点无可厚非。不过那时她一心念着的却是:程颐力排众议娶了她,定不能叫他失望。
她倍受磨砺,无畏应付长辈,只是谢元桢不了解罢了。
他始终对她放心不下,“日后有的是机会。横竖我在你身后,旁人想多嘴都难。你且放宽心,只管在家中好吃好喝等我回来。”
“我不能再吃了,再吃要成猪了。”安然摇头嘟囔着,想到弱质翩迁的谢婉,忽而患得患失起来,“我胖了你会移情别恋么?”
女人皆是顾着美的,才长二两肉便觉着自己没救了。说着脚下走不动了,没了避讳,心无旁骛注视着他。
问的和真的似的。要说喜欢,确实是喜欢的。至于喜欢到什么程度,她自己都想不明白。
大抵是私心作祟,唯恐他和谢婉的感情甚笃,节外生枝,这才小心提防。
谢元桢洞若观火,未曾被情爱冲昏了头脑。强/贪她的身子,不遭恨已是万幸,多少还是会积怨罢,难为她装得通透。
他偏要她,没有一丝一毫的后悔。
道行了大半,离她院子也近了,他摒退左右,侧身按上她玲珑的肩,苦笑道,“还未叫你托付深情,值当想这么远么?”
他旁敲侧击的追问,安然垂眼缄默。首辅大人惯会揣摩人心,压底的心思都瞒不过他。若不是上回伤得重,缓了许久都没缓过来,她亦不必这般小心翼翼。
她时下惭愧,“值当!别拿我当榆木桩子,你待我的好,我都记着。”言必,伸手去箍他的腰,面颊轻贴于他的胸膛,若有所思,“谢谢你喜欢我,你救了我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