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平素温文尔雅,一向注重仪态,从未像现在这样,衣衫不整地出现在自己面前。
见母亲如今这副样子,她隐隐感到心痛,直觉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了。
她走过去,蹲下,轻轻抱住母亲,问:“娘亲,你怎么了?爹爹去哪里了?”
母亲无声地流下泪来,起身,将她紧紧抱在怀里,不发一言。
一日又一夜过去,终于有砍樵的农夫发现了她们,好心送她们回到相国府。
沈居正已经平安无事回到府内,正端坐在堂上,俨然又是仪表堂堂,处事不惊的相国做派。
见母女二人平安无事回来,他大吃一惊,急急奔出。
细细打量爱妻,见她已经换上农家妇人完好无损的衣服,才一把捉住爱妻的手,问:“你们怎么回来了?”
沈夫人不着痕迹地将手从沈居正掌中抽出,冷冷回答:“幸得这位大哥路过,救了我和阿妩,请相国看在我的薄面上,给这位好心人一点赏赐。”
那樵夫救下沈夫人母女,全凭一副古道热肠,从未想过任何回报,如今见对方乃当朝相国妻女,已经大感意外,推搪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怎敢奢求回报?既然夫人和小姐已经安然回府,我也就不打扰了。”
说完,转身欲走。
沈居正狭长的眉眼眯成一条线,见这樵夫生得五大三粗,一张脸上满是憨厚,略微思索,叫住他,转而命相府管事沈忠向前一步,吩咐道:“带这人下去,给他些赏赐。”
沈忠点头称是,偏头看自家老爷一眼,见他目光之中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阴寒,心下明了,当即领那樵夫下去。
年幼的小清妩依偎在母亲身边,仰直了脑袋,天真无邪问父亲:“爹,你是怎么回来的?你同我们一样,也遇到了好心人吗?”
沈居正的脸色略微有些不自然,轻咳一声,俯下身,笑盈盈对女儿说:“阿妩乖,先去梳洗打扮好不好?爹有要紧的事情,要对你娘亲说。”
母亲向小清妩点点头,示意她听父亲的话,她只好不情不愿跟在下人身后,往内院更衣去了。走了几步,突然想起什么,回身,高声向母亲的方向喊:“娘亲,昨晚你教阿妩编的蚱蜢,阿妩还没有学会,今晚娘亲要来阿妩房里,继续教阿妩哦!”
沈夫人向她粲然一笑:“好。”
她心满意足转过身去,殊不知,这一转身,就是永别了。
十年后,京郊墓地。
沈清妩点燃三柱香,向上拜了三拜,才双膝重重跪下,恭恭敬敬插在沈夫人坟前。
她俯身磕了三个响头,静默地跪在那儿,自言自语好一会儿,才站起身来。
对自家小姐的如此行止,一旁的桐欢已经见怪不怪。
她入府十年以来,每逢夫人忌日,小姐都要如此祭拜,十年如一日,风雨无阻。
她虽是一个不起眼的下人,但说起来,与故去十年的夫人,还算颇有些缘分。
十年之前,她爹外出砍柴时,在小道上救了一对遭劫掠的母女,正是沈夫人与年幼的小清妩。
为了感激这样的救命之恩,相府赏赐她爹黄金一百锭,她爹兴高采烈带回家,本以为一家人就要过上好日子,哪知当晚家中就失火,她爹和她娘葬身火海,只有她一人,因为下学晚了没来得及回家,而侥幸逃过一劫。
小姐知道这件事后,可怜她孤苦无依,便向相爷请求,让她留在自己身边。
当时,夫人刚刚离世,小姐同她一样,也失去了至亲之人,相爷想给小姐寻一个能作伴的同龄人,就将她带回府中,收为小姐的贴身丫鬟。
沈清妩起身,见桐欢怔怔的,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她拿帕子拭了自己的眼泪,问:“是不是想起了你爹和你娘了?”
桐欢见自家小姐刚哭过,不忍她再伤心,忙一笑,说:“小姐,今天是你的大喜之日,我们不想那些伤心事,都开开心心的,好么?”
桐欢所说的大喜之日,乃是太子选妃一事。
今晚,当朝国母高皇后在宫内设下百花宴,邀请朝中三品以上官员及家眷出席,共赏百花之芳。
每年仲春时节,宫中都会举办百花宴,但从不曾同今年一样隆重。众人皆知,今年的百花宴还有另一重目的,为太子赵成钰选妃。
赵成钰乃文景帝与高后所出的嫡长子,年前,文景帝下诏,封赵成钰为太子,如今他已经入主东宫,正得圣上宠爱。
此次百花宴明里为赏花而办,实则众人心知肚明,真实目的在于替太子选妃。
沈清妩无意入宫,奈何她早已经是内定的太子妃人选,这一趟,不得不去。
桐欢见她闷闷不乐,以为自家小姐担心落选,忙在旁安慰:“小姐不必担心,相爷已经说过,你是皇后娘娘钦定的太子妃,今晚只是走个过场而已,太子一定会选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