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崔佑下定决心,定要抓住那来窥之人。于是,日日夜夜诸事小心,白天眼观六路,夜晚即使睡下也保持警惕。崔佑已然布下了天罗地网。说也奇怪,这一段时间,竟又风平浪静。
直到五月端午。这天晚上,几乎没有什么月亮,星星也少。筠娘和朱夫人烧着艾草把院子熏了个遍,苦涩中又带着清香的味道弥散在空气中,崔佑坐在屋檐下,狠狠地嗅着这熟悉的味道。记得母亲在世时,每到夏季,家里到处都弥漫着这种气味,说可以驱蚊驱虫驱邪祟。十年从军,露宿野外是常有的事,为了避免蚊虫的侵扰,大家也会点艾熏艾。只是,那时的味道满是凄慌与烦闷,竟从没有觉察,这涩涩的味道里,竟也有清香。崔佑不禁贪恋起此时来。
他站起身,从朱夫人手里接过一把半燃的艾草,也帮忙熏起院子来。
今晚风大,那艾草的气息随风传送出去,家家户户都是一个味道。这是农忙前的最重要的一个节日了,每家每户都在认真的过着,只等除了邪避了祟,在丰收的时节能有膀子力气好劳作挣命。
风虽大,但风力裹着融融的暖意,三人谁也不想睡觉。于是点上油灯,筠娘和朱夫人聚在堂屋,做针线,谈闲天。直到夜近三更,朱夫人才停了她和朱先生游学远行的长篇故事,和筠娘收拾了针线准备歇息去。
崔佑在窗外也伸个懒腰,觉得今晚可能像以往一样,不会有什么“动静”了。
为了逮住那个藏在暗处的家伙,他晚上常推说身上热,在院子里悄悄地坐着。即使像今晚这样的聚会,他也要在屋外的廊下坐着,甚至把自己的身体隐藏在窗内灯光找不见的阴影里。
朱夫人常打趣他,夸他知礼,不与女子同屋。既而又取笑道:哎呀,那为什么崔大兄弟吃饭时又与我们同桌呢?嗯?索性连我和筠娘做的饭也别吃了。那才叫洁身自好呢。
崔佑知道朱夫人开玩笑,只得嘿嘿地笑着。
崔佑虽然什么也没说,也似乎不打算说,但筠娘能够感受到,他有心事,还是一件非常严肃的事情。他勘视院子,设置机关,她都一一瞧在眼里。直觉告诉她,将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崔佑没有告诉她们,一定是为了避免她们的害怕担心,所以她也没有追问过,算是收下了他的这份体贴。
筠娘看了看窗外说:
果然是不早了,大嫂的故事就是一部妙趣横生的《随夫纪行》,听多长时间也是没厌的。
朱夫人接口道:哎呀,今天说得都是轻松好玩的,你们当然觉得有趣。你不知道,像今晚这样的月黑风高,我们俩又偏偏投宿无门,只得露宿到深山老林里时,那才叫一个恐惧战栗呢。你想啊,乌黑的暗夜里看不见一丝光,风像发疯的野狼呼呼哀嚎,还有那时不时的一两声尖锐的的叫声,真真是如在地狱……
话音未落,崔佑从窗前离弦而去,霎时矫身翻过院墙,惊乱了墙头浓密的树枝,消失在黑夜里。
筠娘和朱夫人唬了一跳,筠娘的心砰砰跳起来,不由得站起身来,两手相绞。朱夫人也拍着胸口说:吓死我了,吓死我了。这个九郎搞什么鬼,不就是墙头掉下来一块小石子吗,那肯定是猫蹬的,怎么还跟去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