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想起那日,陵光不由得笑了出来。
有些事旁人不曾问起,便无需多言,譬如她的记忆,譬如长生之血,譬如其实是她想去见一见那位不周山神君。
踏进不周山的那日,像是做了一场梦。
记忆中的废墟与眼前鸟语花香的山岭恍若隔世,山间流水潺潺,飞鸟不惧生人,半山的相思树仍是生机盎然的,入春后,便开了一树明媚的霞红。
盘根错节的树根下,躺着一道雪青的身影,轻盈的纱衣遮住了半张脸,似是睡着了。
余鸢紧张地抓着她的胳膊,但说来,她竟比她更紧张。
岁月湍急,堆积的往事,从眼前匆匆掠过。
那年在北若城下,温润如玉的少年,仿佛还是昨日。
她走过去,怔忡地望着那张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脸,好久好久,都说不出话来。
余鸢却是激动地摇着她的袖子:“神尊你瞧你瞧!他比画里还要好看!”
闪着碎光的眼里,满是明媚的颜色。
江疑听到这,狐疑地皱起了眉:“你们真的只是去看一眼?”
陵光的脸色倏地尴尬起来:“本来是这么想的。”
但寂静中陡然传来的喧闹,惊动了树下安睡的神君。
“余鸢同他起了些争执。”她轻咳了一声,“把人推湖里了。”
“”
“其实起因只是想问问他的名讳。”
“所以问到没?”
“嗯。”她默然一笑,眸光温柔起来,“不周山神君,步清风。”
清风明月,朗朗如君。
故人以陌,往事迆迆。
如此久别重逢,她已经心满意足了。
她放下银两,起身,江疑忙跟上。
“听折丹说,他姑娘三千岁生辰,你去了?”
陵光目不斜视:“去了,送了一点贺礼。”
“一点?”江疑嘴角一抽,“你送的可是霄明剑。”
泉灵谷中,当他看到霄明剑被一个小姑娘抱在手里霍霍的一幕时,一口气险些没提上来。
陵光却笑:“嗐,天下太平,我也用不着那剑,送给少缓护身倒还有用些,我身边还有不染和寸情呢,出不了什么事儿。”
少缓,便是折丹和遗玉的孩子。
今年刚满三千岁,快到出阁的年纪了,她百岁生辰时,她便去过九川。
同样的裕华坡下,粉雕玉琢的小丫头举着五彩斑斓的花,朝她跑过来。
那时的她,还会被诸多回忆惊扰,猝不及防地陷入伤感与遗憾,以至于竟抱着那孩子,哭了很久。
三百年蓄积的难过,在少缓递上花束的那一刻崩塌了,那可真是哭得相当凄惨。
她回想起来,都不免觉得丢人。
“你还在等他吗?”江疑犹豫了很久,还是问了一句。
她脚下一顿,旋即长叹了一口气,比起失落,更像是每日醒来,让自己清醒过来而抻一个轻松的懒腰。
“啊,等的。”她笑了笑,“不过也不会一直想着这件事了,去做点别的,活得高兴些,他回来的时候,我得打起精神,笑着给他一拳头。”
其实她如今想到过去,还是不免鼻头发酸,但这么多年,等待都成了习惯,倒也不会疼得锥心刺骨了。
如此,江疑也稍稍松了口气。
也好,总比三千年前,她连睁开眼的都不愿意的时候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