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映展到大理寺时,只见一片仿佛元宵提前到来的灯火通明,就连后门旁的几处院子都点着灯。不知是为了熬过年关还是为了定北王的案子。
南楼开酒宴上,宛香与繁生歌舞演毕,突然跪地哭喊“奴有罪”,随后饮药自尽。
在她明月楼的房内,定北王胸口插着匕首,早死多时。
京城震动。
而此案最后竟交到谁也没想到的大理寺手上,后日即开三司会审。作为皇室一员,定北王身死后不仅没能享受十二门查案的待遇,还落到三司会审这般大张旗鼓,确实出乎很多看客的意料。
“见过平内翰。”
董昌规矩地站在平映展面前,本来挺精神的小伙子,面色如菜,虎眼里刮着凄风冷雨,左眼外还铺着一圈紫青。
“福兴,何必这么拘谨。你眼睛怎么了?”
“多谢洗竹兄关心,没事,就是,就是,昨天没睡好,今天一不小心栽跟头磕到,就这样了。”
平映展一笑:“那可得注意些。”
“是,多谢洗竹兄关心,我带您去找师父吧。”
“有劳了。”
说罢,他引平映展走上条野草都未除尽的小路。
哪朝问狱断案的衙门,就算再清如水,明如镜,也定有不可示人这一面。
审刑室就曾是大理寺藏污纳垢的所在,小小刑室半独立于大理寺的监牢。当年嘉朝盛世,因造出过牵连甚广的冤案,大理寺险些被废,自那时,大理寺一蹶不振近百年,这间审刑室也被重重锁起。
地牢厚重的门刚刚打开,一股作呕的血腥味从平映展的胃里蔓延到喉咙,他暗暗咬了咬下唇。
“就是这?”
平映展尽量让自己的嗓音听起来平静。
“是,师父说,这儿清净,绝不会有人打扰。师父让我在门口候着,洗竹兄,我就不进去了,灯笼给您。”
“多谢。”
石门发出沉闷的闭合声响。
黑暗里,上印大理寺的官制灯笼还算明亮,可他的手心还是被一层滑腻的汗水占据。
他并非怕黑,可这场景,实在太相似。
“二弟,离开这个死人窟!宁死,也别再这么活!”
大哥。
平映展闭眼,平复翻腾不已的心绪。待呼吸如常,他向最深处透着亮光的房间走去。
“怎么这么慢?”
“欣赏风景。”
平映展将灯笼放好,起身打量这处臭名昭著的地方。
四角高悬的明灯将此处照亮如白昼一般,各色深深浅浅的血迹在青石壁上画成幅颇具美感的凄厉画面。
可怖的刑具早被搬走,只剩沉重的石床在这个狭长屋子的最中间,床头一只雕刻精美的獬豸依旧昂首。
“十二门的明镜狱,大理寺的审刑室。”,江亭夜坐上石床,摸着獬豸头上的角,“唉,大理寺居然和十二门混为一谈,不知道是荣幸,还是可悲。”
“月还兄这般怀古悲秋倒是少见。”
平映展从旁边角落里搬过一把椅子,没等坐稳,只听“啪嚓”一声,椅子的两个后腿齐齐断开。
“有功夫就不一样。”
江亭夜朝没和椅子一起着地的平映展竖个大拇指。
平映展把角落里剩下的几把椅子拉过来。
高低不同的啪嚓声依次响起。
“这几把椅子也年近百岁,你竟不让它们寿终正寝,太残忍。”
平映展不得已坐到石床上:“谈正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