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院落乃平康坊内首屈一指的豪馆奢院,名为“长庆”,地近六顷,内有亭台楼阁无数,陈设精巧,珍奇皆有,具为享乐所备。院中美人云集,有“假后宫”之盛名。
三娘随李鸾出了屋来,走了不一会便到后头大游廊上,廊上雕梁画栋、地铺锦绣,更有妙音飘荡绕梁,各色佳丽往来穿梭,或携郎私语或姐妹调笑,场面旖旎热情,令人绮想顿生。
众娘子皆认得泰和公主与楚王,见他们来了,无不肃拜。
女子们虽环肥燕瘦貌不同,但皆是盈盈姿态、楚楚纤腰,目光脉脉幽如水,可说是拿着万种的风情直往两位贵人脸上糊了。
李鸾和楚王都是见惯了场面的人,一路只笑笑而已,脚步丝毫未停,等行半刻转进一厅,里头宾朋满座,人人皆是华服丽饰,神采飞扬。
见他们两人到了,在座者具起身趋附相迎,口称“殿下”,谄媚恭敬不一而足,前呼后拥将两人迎至上座。
三娘静随其后,始终垂首无一语,后被李鸾叫至身后坐。李鸾高挑修长尤甚二娘,三娘略缩了缩,想法子将自己卡在了她身后方向,方才感觉略自在了些。
此时厅中鼓乐稍停,鸨母领一艳妆胡姬入内趋前下拜,笑容满面喜不自禁:“老身问泰和公主殿下、楚王殿下安好。”又扭头提点跪在自己身后的胡姬,“丝努尔,快与两位殿下问好。”
那胡姬身着纱裤抹胸,肩覆披帛,身上遍悬金铃,宝冠之下一头秀发色如黄金,赤足做散花飞天打扮,体态亦是极美,浑身青春模样。听得鸨母发话,她连忙俯身叩首,开口竟是一嘴流利官话:“奴婢拜见泰和公主殿下、楚王殿下,今日得见两位殿下丰采,不胜泣涕。愿两位殿下诸事吉顺、乐意长久。”
她声音清亮动人,听起来很是受用。待她说完,李鸾命她抬头,结果一抬头便是一张勾魂摄魄的美丽笑脸,眉弯如月眼碧如湖,丰挺额鼻之下两瓣朱色小唇,皮肤白中透红仿佛一朵新开赵粉。
莫说寻常人了,便豪族公卿也少见这样美色。一时间厅中人均吸气惊叹、啧啧不已,有好事者还喊了一嗓子:“赵妈妈,这年都未曾出呢,你便祭出这样招式,是存心要让两位殿下开销一笔大赏钱啊?”
听了这话,李鸾和楚王、赵妈妈皆笑了。
“哪有什么开销不开销的。”赵妈妈如此道,“在场的贵人们高兴老身便心满意足。这婢子命薄身微,便有一副好相貌又算得什么?若殿下们能看得起她,找个时候派了车儿接回去便是!”
这话一出,那这胡姬就是要白送的意思了。送个美奴婢对普通人家来讲是大手笔了,可于皇家而言却不过一份寒酸薄礼,没有什么不好意思收的,只是……
“赵妈妈。”楚王唤那鸨母,鸨母连忙殷勤露笑:“殿下有何吩咐?”
“讨生活总是艰难,这长庆馆也没富可敌国吧?如此佳人,何不留待己用,广收金银缠头?赠了我们,可就一个大钱都收不回了。”
“看楚王殿下说的。两位殿下庇荫长庆馆许久,多有恩情于老身及众娘子,老身一直图报,只可惜人微力薄,哪有助得了天家人的本事?这次机缘巧合得了这婢子,便勤加训导,只求能博贵人一笑耳。”
其实泰和公主为女楚王为男,胡姬说是打算给两位的,但明白人都懂这就是要赠楚王。
楚王听了这话倒没有再说什么。而李鸾审视那胡姬片刻,发问道:“我看她长得不大像粟特或突厥人,也浑不似波斯、婆罗门女,却是何来历?”
“不愧是公主殿下,果然有眼光。”提起这个赵妈妈来了劲头,津津有味地解说起来:“丝努尔生于锡尔河外更北远之地,父亲原为小国国主,后为敌国所灭。她父兄皆亡,被献给那敌国的王子为奴。王子好赌博,不几日便将她输了,赢家转手把她卖了商人。她曾有高贵身份,容貌美丽又擅音律歌舞,是以商人作价甚高。那些塞外小国多贫瘠,哪里寻得到合心意的豪主?眼瞧着她年岁渐大了,商人怕砸在手里,于是不惜艰险一路辗转将她送至长安。那日,相熟牙婆领她上了我门,我看着还有些天资,便花了点银钱留下她来,若真得贵人青眼,将她带回去做消遣解闷之用,那可就是她天大的福分了。”
赵妈妈这番话说得很是简便,一派云淡风轻。但其中所列之事,若要细想,却是件件都极可哀可怖。三娘听得心里发毛,略从李鸾身后探出点身来看着丝努尔,只见她脸虽还笑着面容却是不由自主地发僵,哪还有刚才那灵动娇美的神气?想来并非全是鸨母巧言令色以博贵人怜爱,而是确有她身世实情在内。
这边三娘觉得她可怜,在场其他人也不是狼心狗肺的,纷纷说她“可叹可惜”。李鸾看这样场面怕要沉闷,便出来解围:“赵妈妈说她擅歌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