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讷于言而敏于行——恭默处七分。”大汉如此仰首通报道，复低下头来问四周诸人，“今日可有谁还没讲过话的？”

众人大笑，皆指慧仙子身旁的老妪。那婆婆见状不禁苦笑，瘪着嘴纠结半日，终究还是开了口：“可怜哉。老身这才刚开始持言语戒修精神，转脸便被你们搞得破戒。”

众人听这话即知她已有兴致，连忙催促附合：“难得耍乐难得耍乐，寿婆婆说完故事再持即可，我佛慈悲啊。”

而老人家吗，大多经不住小辈求。端起面前酒杯细细啜了大半，那婆婆和蔼笑道：“说便说。只是我老婆子孤陋，也不大懂时兴话本传奇的口味，若是说得不好啊，你们莫计较。”

这话引得桌上一片“哪儿的话”。看众人皆瞪眼等着，那婆婆也不再磨蹭，放下手中玉杯便引了故事：“这该是几年前的事情了，到底哪年我也记不大清了……反正就是我领着族中小辈出去西边游玩，一时间有些逛野了，就一路往北多走了些许，结果在草原上撞见了一个圆圆整整的大土墩子。那土墩子是真的大，若放今日说……”

说到这儿寿婆婆看了看四周，似是想找找看可借什么东西来比那土墩子：“……那便是大到能将我们脚下这山都放进去了。我看这墩子不凡，便疑其内埋了宝物，于是便开洞进去看，想要将宝挖出来。可没想到进去一瞧，里头竟是空心的。来，你们猜猜，里头是什么？”

大家你看我我看你，七嘴八舌天马行空起来，譬如“是金银财宝”、“是灵石巨窟”、“是仙家洞府”等，寿婆婆笑听了，道：“都不是。里头啊，是一个城。”

“城？”

“对，便是长安似的那么一个城，只是没长安那么大，且里头破败也没人罢了。我看这城内好像没活物便放了心，还打算好好寻宝呢，没想到接着就遇上了好几个怪物。那些怪物长得极大，看起来似象非象、似犀非犀的，诶……好像还有点像龙？反正就是说不出的威武可怖，过来就追我咬我。我想啊，总不能为了个宝物连老命都不要了吧，于是便头也不回逃了。”

“逃出后吧，我在那一带遇到了一家子牧户，便找他们采买了些肉、奶、油什么的，好带回去给族中孩子们尝鲜，采买时恰好说起了那土墩子，牧户家人便告诉我，说传说好多年前，那儿原是有个城的，城里住着个贤明城主，百姓安居乐业。后来呢，上头国主赐了城主一个美人，城主很是喜欢，对她百依百顺。美中不足的是，那美人总爱伤心——伤心什么人家也没和我说，反正就是伤心，脸上不见笑影的。城主喜欢她那自然想看她笑啊，于是便张榜求贤，说是谁能让美人高兴就重赏谁。”

“榜张出去没几天，就有个法师来揭榜了。城主把人带回来，没想到竟还真有用——那法师不过劝了美人几回罢了，可美人偏就听进去了，再也不终日板着面了，愈发地温柔讨喜。待法师走后，城主与她和和美美过了好一段神仙日子。”

“只可惜好景不长，后来城主察觉，他的府邸里开始少人了。又过了一段光景，便连外头坊间都开始少人了，一时间人心惶惶的。城主下令查这事情，没想到结果最后却绕到了那个美人身上——原来啊，那法师是个妖怪，他教了美人法子，只要照做便能永葆青春长生不老，只是，这法子是要吃人的。”

“吃人这种……可不一听就是歪门邪道？但那美人已经被迷了心志，法师说什么她便试什么。一试之后，果然身体康健、心中舒泰、愈发地美貌了，于是便贪得无厌接着吃，直闹得事情败露。按理说，这时候那城主总该明辨是非、惩处那美人吧？可没想到，城主竟听了那美人的劝，与她一道吃起人来，以求同得长生。这么一来，这城里自然是不得太平了。”

“到最后，城里人口已被城主和美人吃了近半，有人探明了真相，不甘等死，跑到国主处求他发兵救人。国主应了，率军来讨，可没想到那城主和美人带着他们的心腹化身怪物，国主的兵卒竟伤不了他们。最后无法，国主只好挪走平民、驻军严守，回头发来十万民夫修筑土墙，填朱砂丹药、灌泥浆水银，将那城池严严包在了里头，只求囚住怪物，莫要出来作乱。”

“我一听一想，他们说的怪物，莫不就是前头追我咬我的那些吧？当时真是后怕又晦气，连忙就带了小辈们启程啦。”

“……婆婆，你这莫不是编的？也太过险异了。”

“自然是真的！彼时老身吓得慌忙逃命手脚并用直如落难狗儿般的狼狈，有什么好编的！”寿婆婆轻啐了说这话的人一口，笑道，“前年秋天我还带慧仙子一同去看过哩，那土墩子还好好立在那儿，不信去寻便是。不过若是冒失进去了，那遇上什么可不怪老婆子我！”

此言一出，满堂皆笑。三娘扭头看身边的慧仙子，眼中满是好奇。慧仙子冲她轻轻点了点头，虽未开口，可就是“婆婆说的皆属实”的意思，也不知是真的还是装样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