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云开(1 / 2)相·算一卦?首页

夜里的雨刚停,船只虽这水流漂着,凭感觉应该是到缓慢的地方了。

潮湿的船舱里,尸体堆起了一个小丘,其他地方还散着一些,重彧试着动了动手,一股钻心的疼痛就从之间蔓延到了全身,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睁开了眼——其实也就是睁开了一条缝而已,连六尺内都看不清楚那种,周围的声音对他来说都有些模糊。

他好像做了一个冗杂的梦,梦里他将瞿汤带来的人都落在岸上,二十七重卫同一起追缴想逃走的余孽,纷纷跃上了船,他们对附近的地形又不熟悉,岂能料到中途被江流冲散了,重彧所在的又是排头船,中途有好几次还差点给翻了,而他本人因为体力透支,又引得体内毒性复发,浑身功力尽数丧失,迷迷瞪瞪中,授九不知何时也追上了他,从另一只船上跃了过来,还扶了他一把,最后同他一起缴了这群余孽,后来……他就醒了。

果然是个梦,不过倒是个有真实依据的梦,起码前面一段是真实的。

重彧忍不住嗤笑了一声,怀疑自己是有些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了。他又开始想自己此时身外何处,并且从虎跃涧过来的水流有几处支流,不知道定津如何了,授九又到哪儿去了。

他支着剑坐起来的动作一顿,双眼顿时睁大了,身子弓了起来,手中又陡然抓紧了出锋,低声喝道:“谁?”

船头处俨然稳坐了一人,一袭白袍背对了他,周围隐隐还透出了一阵杀意,以及手边放着一把……横刀。

“……授九?”重彧缓缓站起身,剑尖戳进了木板里,全身重心压在了上面。

授九拿起了横刀,站起身来朝他走来,一张脸有一半隐在晦暗里看不清。

重彧没有察觉不对,语气轻松地道:“你不是留守定津么?怎么来了?还追到了这里来……可要把瞿汤愁坏了——”

话音突然一没,空气中就响起一道兵戈相撞的声音,似乎还有淡淡的火花溅起,横刀架在出锋上,而刀剑离重彧的咽喉仅有一两寸。

重彧顺着横刀的刀身看去,视线落在了授九脸上,那同冠玉一般的脸上此时没有任何表情,甚至有些冷峻,却透着一股生疏防备。

“……你……”

还没等重彧说完,授九就将手中的横刀一扭,重彧受挫,不得已退后了一步,授九手中的横刀随即追了上来,直指他的命门,重彧往侧边一避,手中重新抬起出锋抵上横刀,“锵”一声,重彧被浑身伤痛被一震,有刚凝住的伤口又重新流出血来,滋味别提有多爽了,紧接着一股麻意就顺着手心爬到他的手臂上,出锋随即脱手而出掉在了一旁,而他本人也往后踉跄了一步,被一具尸体绊倒在地。

眼看刀尖抵上了他的咽喉,授九那张脸苍白而又决绝,重彧也顾不上这么多了,胡乱喊了一声,“阿九!”

“唰唰——”

江水冲刷的声音不再模糊而是真实了起来。

重彧一个猛扎坐直了身子,牵扯到了一身上下大大小小的伤口,疼得他一个大喘气,连眉宇间都沁出冷汗来。

又是个虚惊一场的梦。

可梦里授九要杀他。

还没等他将气喘匀,他就察觉到,如同梦中一般的,船头处坐着一个人,一样的白袍,手边一样地放着一柄横刀。

重彧舔了舔唇,心里骂娘:真他娘的见了鬼了!

“……谁?”

不过不同的是,这次授九只是稍稍偏过头来扫了他一眼,“醒了?”

重彧对刚才的梦似乎还有些心有余悸,冲授九的背影便大喊道:“别杀我!”

“……”授九有些无言地转身看了他一眼,“你又在说什么鬼话?”

重彧这才回过神来一般,冷汗顺着脸侧淌了下来,“……没事,一时被梦魇住了而已。”

听他这么说,授九也没再问,依旧转过身去闭目养神。

重彧轻而缓地吸吐着气,前后仔细回想授九怎么会在这里,难不成真如梦中一样?那他是来就他还是来……杀他的?

重彧随即在心里反手抽了自己一嘴巴:你竟然怀疑授九?

可转念一想,他也有许久没做梦了,这一下竟然来了个大的,连梦里授九都要动手杀他了,他最近难道真做了什么人神共愤的事么?

授九出自什么缘由要杀他,这在梦里是没有提到的,重相还有一点自知之明,觉得肯定不是因为他看上了自己的财色。

但他身无长物,除了一张爹娘给的皮囊和一身说不定就没了的武艺,勉强算得上好的身段也是伤痕累累,连“地大物博”的相府也是国家的财产,等他以后退位让贤了还要收归国库所有,至于他那攒下来的好东西和俸禄,以及他名下的商铺地皮,若是他运气好能活着回去并且活到告老还乡,那自然都是他的了,若是他不幸什么时候为国捐躯了,那自然还是上缴国库的。

总而言之,他的一切到他蹬腿之后都是国家的了。他不禁感慨:我重彧还真是大义凛然啊,生是大宣的人,死是大宣的鬼!

得亏瞿汤他们此时不在他身侧,否则见他这幅沾沾自喜的样子,再知道了他心中所想,连宣皇也能恶心上个把月。

那还能出自什么理由?能让轻易不杀生的九方主开杀戒呢?

他的视线忍不住飘了过去,上下描摹着授九的背影:矩肩担起的白袍由宽至窄被收进腰带里,他的腰应该是劲瘦的,以至于衣袍被束出许多褶皱开,墨发全挽到了后面成了高马尾,里面还绑了两条细长的发辫,应该是把额前的碎发也绑了起来,发绳末端还有两个小流苏,清浅地落在发间,而发盖在背上。

从重彧的角度能看到他小半张侧脸,线条棱角分明,面庞白皙,他天生无耳垂,因此面相有些清淡,像用水墨晕开的一样,而在他耳后往下一些的地方,重彧记得那里有一颗浅浅的小痣。

授九伸手抓住了身侧的横刀——像梦中一般的,陡然的。

重彧眼神一凛,连自己也没发现,他几乎是在还没反应过来的情况下就已经将出锋握在了手中,而授九只是淡淡地道:“你要是再盯着我看,我就要忍不住戳瞎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