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冶烃造反,其实最难的应该是太子明谙琛,反应过了显得他看重皇位甚于兄弟之情,反应不够又显得他有些不上心,也是不容易,不过好在宣皇了解自己儿子,也没有为难他。
“往来驿站都被皇兄切断了,你又是怎么和重五往来通信而不被发现的?还有……”明钧意压低了声音,问道:“为什么会有安南王府的势力插手?”
百里辰答道:“仅凭年钰带去的百余精兵和重五的二十七重卫又怎么能够和明冶烃抗衡?我借父亲的私印调动了他养的武士和私兵,命他们暗中赶去与瞿汤会合,一并让他带去了虎跃涧和富津,后来又分了些去定津,至于我与重五怎么来往……”
说到这儿,他顿了顿,笑了一下,“心有灵犀罢了。”
明钧意一惊,刚想问他“私兵”这事,又想起这卞京里的王公贵族谁手里没些私兵暗卫的,便道:“你爹知道么?”
百里辰坦然地摇头。
天上依旧笼着一层黑云,似乎随时能再来一场大雨。
明钧意拢了拢衣袍,轻皱起眉,“这天一连阴了快小半月了,也不知什么时候才会是个晴天。”
百里辰顺着他的视线看了一会儿,突然道:“还有一场雨吧,快了。”
白术带着人雷厉风行地将左尚书府给抄了一空,秦乾明的妻儿老小姨太留在了府中,侍妾与下人们都被遣散了,府中一应财物及他名下的店铺地皮也都充进了国库里。
而左尚书夫人与其嫡子秦子书在禁卫军冲进府中时俱是愣着神的,可见他们对秦乾明的所作所为是一概不知。而宫中秦贵妃处,宣皇只是下了口谕,禁足了一个月,其余的也没在说什么了,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她往后在宫中的日子也不会舒坦了。
两日后,平小王爷押送秦珲几人回京候审,最令人翘首的重相与栗王却没有一同归来,宣皇依旧是将这等人打入了天牢等候栗王一同发落。
日落时分,宣皇坐在太仪宫的窗边,问道:“重彧打算什么时候回来?”
年钰身上是还未来得及换下的劲装,一身风尘仆仆,“重相前日在虎跃涧与山贼及栗王余党纠缠时负伤,后又失踪,九钦天为防生变,嘱咐臣先行押送几人回京,他也带人前去寻重相,带风波平定,一切安排妥当便能归来,陛下不必忧心。”
宣皇听了,不禁诧异地问道:“负伤失踪?九钦天独自带人去寻的他?”
“正是。”
宣皇微微沉吟,最后冲年钰摆了摆手,示意他可以离开后,年钰便悄无声息地退了出来,临走时还听见里头的声音。
“传朕口谕,即刻从三部营留守京畿的士兵中调配人手前往虎跃涧寻找重相,切记要保重他的安危。”
年钰在太监出来之前快步离开了,既然宣皇是看重重彧的,那表明栗王与重彧之间他已有所抉择,起码重彧还能齐整着从岷江回来。
但为什么宣皇不直接遣人先与授九会合,这样找起人来也会快些,否则两队人碰到一起,互相有所误会,不好说会不会打起来。
——他在防授九!
这个年头一出,就把年钰吓了一跳,紧接着一连串的念头就被牵了出来,他眉头也跟着皱了起来,心里开始圈圈绕绕:为什么?授九不是他请来的么?他在怕授九对重彧动手脚么?
授九……真的会对重彧动手么?
“……之于?”
年钰猛地抬起头,见百里辰正面露担忧地站在他面前,不禁一怔。
百里辰见他面色难看,以为他身体不舒服,上前一步问道:“你怎么了?不舒服?”
年钰愣愣地摇头,道:“没有,刚从太仪宫里出来,被里面的香熏得有些头疼。”
百里辰微挑起一边长眉,道:“怎么你去了一趟岷江倒变得娇气了?”
年钰没说话,刚好百里辰也要出宫,两人便一同往外走去。
“还顺利么?”百里辰双手对揣进袖间,“我是说现在。”
“都还行,瞿汤镇守定津,开始着手收拾岷江以西,河道开凿的工事重新提了起来,各地的县令和监察官都依旨重新安排上了,搜出来的粮草也赈灾款也都用到了正确的位置上,从京中去的新一批医师正在筹备义诊的事,出不了半月,瘟疫就能控制住,”年钰忍不住长舒了一口气,“只是重彧依旧没有消息。”
百里辰默了默,才说道:“那祸害能有遗千年的本事,容易的死不了,何况不是还有授九么。”
一提授九,年钰的心又沉了沉,“……但愿吧。”
他蓦地想起来之前听旁人说太仪宫议论出兵一事,百里辰不同意出兵,定然是料到了宣皇心中是怎么想的,可什么时候他也会深纠这些了?
他脚步顿了顿,就落后了百里辰半个身位,这才发现百里辰身上所着的,正是王府嫡子的正蓝蛟龙腾飞的朝服,繁琐沉重的衣料下脊背却挺得笔直,身形薄削,他还罕见的竖了冠,蓝色的烫金缎带落在耳畔,不说话不嬉笑的话,侧脸一时显得有些不近人情。
不妨百里辰突然转过头来,桃花眼扫过他,朝他伸出了手来,年钰浑身一僵。
百里辰的手在他头上轻碰了一下,笑道:“头发乱了……行了,伯父他们都很担心你,快回去吧。”
语罢,竟不知何时已到了宫门处,百里辰拢了袖袍朝安南王府的马车走去,自顾上了马车就离开了。
年钰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一般,几步上前翻身上马,往平王府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