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轮满月悬在天边,泛着淡淡的暖黄,京街依旧热闹,重彧觉得一年四季十二个月三百多天,那条街就没有歇息的时候,也就只有年三十那天晚上人会少些,相比较而言,鎏街这边人就少些了,重彧丝毫也不觉得昧良心,领着授九到了鎏街。
“你说的请我吃顿好的?”授九跟着他往前走,渐渐能听见水声了,“我怎么感觉这越走越偏僻了。”重彧道:“你可怜可怜我吧,我还有一屁股债呢?真打算让我把腰带解下来勒脖子上?”
晚风熏人,拂过柳枝,灯火下的京湖波光粼粼,湖上几只算不上大的画舫贵在精致,又行了几步,便听见了人声。
重彧一低头避开柳枝,朝着竹棚子下负手脚步轻快的迈去,“安伯。”锅前的老人抬起头来见是他,笑道:“重相怎么来了?这大晚上的要吃什么差人来招呼一声不就行了么?”
“带个朋友过来。”
蕙婶用帕子擦了手,抽空白了他一眼,“说白了又是来蹭吃的。” 重彧瘪了嘴刚想还嘴,但见授九走过来,又不好说什么,幽怨地看了蕙婶和旁边看热闹的赵伯一眼,道:“安伯,两碗……大碗。”
说罢,拉着授九就找地方坐了下来。
“哟?”蕙婶眼尖地瞥了授九几眼,将他上下打量了一转,在重彧旁边坐了下来,用手肘拐了拐他,“你小子行啊,哪勾搭的?”
重彧手支着下巴,别过头不理他,蕙婶“啧”一声,他便拈着嗓子阴阳怪气道:“说白了又是来蹭吃的。”
蕙婶一噎,“……我看你是欠收拾。”
而赵伯早端着一碗凉粉坐在了授九身旁,“小伙子几岁了?有没有婚配了?家住哪啊?来来,尝尝赵伯的手艺……别害羞啊!”
“……”授九有些手足无措地往后挪了挪,“谢、谢谢。”
“孩子,我家有个小女儿,今年……”
听到这里,授九微微瞪了下眼,重彧扒拉开八卦的蕙婶,道:“赵伯你够了,前几天不是还在打我的注意么……还有蕙婶你……你们怎么见一个爱一个?”
赵伯:“都问了你问的多次了也不见你答应,还不许我换一人选了?”
蕙婶往他后脑勺拍了拍,起身要离开招呼客人,“你这张脸,婶都看了多少年了,不吐也该腻了。”
重彧:“……”
待安伯将两碗馄饨放在他俩面前,重彧看着那差不多堆满里整个碗的馄饨,道:“安伯你也太给我面子了,我哪能吃完这一碗?”
安伯只是笑着让他吃不完就打包带走。
重彧小心翼翼地拿勺子捣鼓着从哪下手,生怕洒了,而授九却语重心长地道:“我觉得你应该是能吃完的。”
他头也不抬地道:“你可能对我有什么误会。”
“你跟他们很熟?”
“差不多吧,我搬进相府后就常来这里蹭吃的。”
授九用勺子在碗里搅了搅,他自然知道肯定不只是蹭吃的那么简单,单凭上次这里这些人统一口径咬定秦子安闹事来看,重彧在这一片肯定是混得风生水起。
“怎么不吃?你放心,这肯定洗过了……”重彧见他只动勺子却不见他吃,自顾自舀起一个,未经思考就直接整个吞了。
授九刚想开口叫他,见他已经吞了下去,就没说什么,看着对面那个人脸色瞬间一变,直接偏过头去将还未来得及嚼的馄饨吐了出来,眉头皱在一起吐着舌头。
“怎么这么烫?!”
授九见他可怜见儿的,倒了杯凉茶给他,被他一饮而尽。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重彧双目放空,开始回想自己今天是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大着舌头道:“窝不仅次到呢,还次到呢那别当呢……”
授九忍不住低下头去。
“窝警好里,不左号。”
授九肩膀微微抖动着。
“搜九!里死不死银!”
“噗——”
看着对面那人已经自暴自弃地趴在了桌子上捂着脸,重彧忽然萌生了种先捅死他再毒死自己的想法。
授九换了衣服,两袖空空地就出了门,自然没带什么能用的药,最后还是赵伯送了冰块过来让他含在嘴里。
重彧快感觉不到自己脸的时候,冰块才化了,而授九已经慢条斯理地吃了几个馄饨,他瞪了眼授九还没拉平的唇角,用勺子搅了搅馄饨。
“诶,对了,最迟后日,我们就启程去蔚田。”
“等不了了,明日。”授九摇头,重彧抬头看了他一眼,见他一脸理所当然。
“我已经有些日子没收到年钰的信了,临行前我曾知会过他,后来也是三日一信,可是从我们进了京畿的地界后我就再没有收到过了。”
话落,重彧的眼皮应了他的话一般,狠狠地跳了一下,重彧眨眨眼,缓缓皱起了眉。
授九抬眼望他,“怎么了?”
“没事,眼睛有些痒。”重彧揉了揉眼,被挡住的视线却凌厉地扫向离摊子有些距离的一条巷子里,他若无其事地放下手又吃了两个馄饨,抬头冲授九道:“我突然想起来,有家的栗子糕特别好吃,你要不要尝尝?”
授九微微颔首,“嗯,那待会儿过去买。”
重彧却笑了,“那就来不及了,今晚不是十六么,他家的栗子糕按份数做的,晚了抢不着……你在这等着我啊,我抄近路过去,马上就回来。”
他边说着边往巷子里去了,等说完最后一句,身子一跃就没了身影,授九又咽下了个馄饨,缓缓抬了眼望向京湖。
安伯忙完转过身来,却见之前的两人都没了影,但碗里的馄饨还冒着热气。
重彧往巷子深处走了几步,直到一个转角,忽然伸手往暗处一抓,拖出个人来。
“操……轻点!”重彧没理会那人的喊声,伸手将他头上的风帽拉了下来,看到张熟悉的脸才猛然放开了他的衣领子。
“百里辰,真特么是你。”
百里辰本就还没有他高,被他突然一放,身子往后趔趄了几步才站稳,他拉了拉衣领,“知道是我你特么还这么凶?活腻歪了你?”
“少废话,”重彧抄着手,歪头看着他这一身乌漆麻黑、破破烂烂的,以及他那张白得骇人的脸,“这大晚上的你不在府里好好待着,弄成这副鬼样子出来干什么?装神弄鬼?还有……你脸上这是什么?石灰么?”
“哎呀……把你的鸡爪给我拿开!”百里辰打开他在自己脸上抓了一把的手,“你呢?大晚上不在府里好好待着,跑到这来会情人?”
说着,他抬了抬下巴,指了指巷子口的方向,意有所指,“我警告你对我客气点儿,别动手动脚的,小心我告你去……我们几个在这卞京城所有人眼里已经够不清不楚的了,我可不想再有什么你我二人佳节深夜私会的谣言传出去,否则又那些个人遐想的了……”
重彧目瞪口呆了一会儿,愣是被他给气笑了,“我跟你传谣言?呸!我看你也是想瞎了心了!我跟你走大街上,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我什么时候犯下的错误呢!”
“嘿!不是,”百里辰微微睁大了好看的桃花眼,瞪着重彧道:“我发现你这人以前说话就不中听,现在跟了授九,说话更不中听了,跟吃了屎一样。”
重彧抬腿踹了他一脚,“我看你才是吃了屎一样的臭!”
“行了行了,不跟你逼逼了,”百里辰脱下披风塞进重彧手中,准备离开,“你家那位待会过来了就解释不清楚了……你记得帮我打掩护啊。”
重彧抬脸又要踹他时他连忙一翻身上了屋顶,驭着风跑了,重彧的垂下眼想了会儿也不明白这小子到底在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