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朱砂雪(九)(1 / 2)浮生十阙首页

暮歌累瘫了。

大半个月超负荷的亡命奔劳,怕是壮年大汉也叫苦连连,她一介弱柳之身,若非一颗心一股劲苦苦强撑,又哪里受得住?

足足睡了一天一夜,怎么叫也不醒,吓得妇人每给羲苍换了药就要过来看她几眼,确定还存着一口气才放下心。

暮歌补够觉,喝了两碗野菜炖鱼汤,精神还很虚晃,然顾不上休整就把羲苍托给比邻的大娘照顾,央妇人带她去镇上置办药物。猎户家里的伤药只能吊着羲苍一口气,若要尽快好转,避不得要寻良材珍品。她手里还有一块庄贵妃赏赐的玉佩,理应足够。

赶驴车去镇甸一个来回要两天。大娘每日捣药敷两遍,羲苍已能下地走几步。

猎户们在第二天拂晓时分归家。这一趟收获颇丰,妇人们拖出一只野猪烧水烫开剥皮,在空地里拾柴架火炖了满满两大锅,七八户老小都吃得心满意足。

收拾好锅碗,已过日央,驴车还不见踪影。羲苍心头忽然蒙上一层阴影。

猎户安慰道:“通去镇子的路平日也是两日一来回,近来又大雪阻途,迟些也正常,女公子不必忧心。”

说着,忽听外头小童高呼:“彤婶婶回来了——”

赶着驴车回来的,只有妇人一人。她额发蓬乱地哭诉,告知两人抵达镇上最大的药铺,她牵了毛驴去远处三角墙下拴好,还没走过去,就见暮歌被两个蓝衣黑袍的大汉押着从药铺出来,翻身骑上门口高头大马绝尘而去。

妇人哪里见过这般场面,当下两腿哆嗦没敢吱声,后来从伙计口中得知前脚两名大汉才进店询问可有刀剑挫伤寻药的人,后脚那姑娘一进门就被擒了去。

羲苍没听清她后头还讲了什么,跌跌撞撞推开门就往山下跑。她筋骨强健,伤愈的速度比旁人快很多,但这番仍是每走一步撕心裂肺地疼,才长到一处去的伤口又被撕扯开,有三四处汩汩冒出了新血。

追赶而来的猎户们方才还高声喊叫,这会子却纷纷停住脚步,缄了口。

柳絮一样轻绒的雪花漫漫飘着,一瓣一瓣铺在柔软的雪地上。

从那头走来一个男人,身材很高,偏瘦,苍白的肌肤裹在一件开襟宽袍里。那袍子比他头发还黑,不晓得用什么做的,质地很轻,羽毛一般卷在风中。

他的两只苍白如骨的脚掌轻飘飘踩过雪地,往这边走来。

羲苍步履蹒跚撞上那个人,抬头,一口血喷薄而出。几点血沫溅到男人下巴上,他伸出苍白的长舌头一舔而尽。

他有一双黑色的眼睛,没有眼白,瞳孔像两盏黑夜里勾孤魂野鬼的红灯笼。

“陛下,已是五更天了,请歇息罢!”

劈空响起的声音让凤娘打了个冷颤,随之被逼出了女帝识海。

凤娘揉揉发晕的脑壳,猛一看,脖颈间抵了一把锋利的短刀。

女帝淡淡抬起眼皮,似笑非笑:“尔乃何人?”

老宦监起夜披着大氅过来一瞧,御书房灯火还亮着,来回踱了几步终忍不住规劝。女帝睡梦极浅,风吹草动也能惊醒,才将凤娘逼了出来,而她一时不备,赫然给人抓了包。

凤娘略略一怔,不慌不忙道:“妾身凤氏,乃受步公子所托之人。”

“哦?”女帝上下打量她几眼,单刀直入问道:“你能解出孤所求?”

凤娘摇头苦笑。

女帝收起短刀,打开门叫来巡夜的御林卫:“将她押回行波殿严加看守,另,把步翀陵带过来。”

是夜,凤娘对着烛火喝了半宿的茶,细细琢磨一番女帝识海之中浮现的那双慑人红瞳。磨蹭到三更天,点了一盘引魂香。

许是天儿冷,这香燃得极慢,凤娘等不住就踱出了房门。

沿着青石小道走上片刻,就见两名内侍打着灯笼从远处的宫殿走出来,嘴里不住抱怨:“这阑泉君也是,大半夜不好生睡觉喝什么酒,还偏要去酒窖里取,这不是折腾人嘛!”

“谁说不是,六宫男君里,数他最难伺候。不过是得蒙陛下叫去外节使臣宴上出了次风头,这都几个月了,还恃宠而骄呢!”

“是啊是啊,也不学学陵水君谦和恭良……”

他二人叨叨咕咕,也不注意后头人蹑足潜随。又行几里到酒窖,凤娘潜身进去一番摸索,在琳琅满目的酒架最里头顺了一坛百味散,又蹑足静悄悄折回。

引魂香短去一截,氲得满室烟雾袅袅。凤娘拎着酒坛子往冥界走了一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