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道那头足音跫蛩,云底锦靴沉沉而来。她有一瞬的恍惚,火折闪了两闪,忽被打翻在地,接而烛火刺啦啦划破了夜色。六盏明晃晃的手提灯笼将她围在正中,两名婢女架着桃莘推到她跟前。
烛火红艳艳的光照亮了他阴厉的表情,黑发一丝不苟拢在嵌猫眼石紫金玉冠里,漆黑如剑的眉蹙着,高鼻之下削薄的唇亦是冷抿。
她瞧得着实伤情。
瞧瞧,瞧瞧,这个人啊,这个让她费劲半生心血相守的人,原来已绝情到这般田地!今儿是他大喜的日子,他爱悦那个女子想必爱悦得惨了,连对那女子万分之一的柔意,都不愿展露于她眼前。
有风,烛火摇曳照过男人脸上去,打出光怪陆离的光晕,独一双眼珠黑黢黢,如同无波的寒潭。“让你的心腹去行刺甄儿,魏流央,你也就这点出息么?”一把轻薄的匕首丢到她脚下,她感觉那匕首泛起的寒光比他语气还要温暖一些。
“魏氏品行不端,善妒无德,难御六院。即日起,夺正位,贬为庶妃!”
她等那把完全听不出起伏的嗓音落定,等周围又陷入黑暗,才趁着烟火绽放的瞬息弯身摸索着重拾火折点亮灯笼。有光亮着,院子总不如方才那般冰冷死寂。她轻轻呼出一口气,靠着墙沿慢慢滑坐下去,而后深深将头埋进臂弯。
一直瑟缩一旁暗自啜泣的桃莘尖叫着扑过来,跪伏在脚下哭喊:“娘娘……娘娘,奴婢错了,奴婢不该擅作主张,奴婢该死……可是娘娘受的委屈,奴婢瞧着都心疼,王爷他……”
“莘儿。”她抬起头有气无力地唤一声,“我只是一天不曾进食,饿得乏了,你这般慌张做什么。”
“娘娘……”桃莘扬脸,双眼哭得红肿,眼窝和颊边都是乌青的颜色。
她拉了衣袖擦去桃莘面庞的泪水,淡淡道:“厨房里头怕是一时半会顾不到咱们了,你去给我蒸一碗蛋羹吧,清淡些。”
等桃莘端了蛋羹过来,她正好将牡丹绣完,针脚收得齐整。屋里不冷不热,胃是空落落的,羹也蒸得细嫩软滑,面上撒的碎碎一圈葱末青翠诱人。然咽下几口便再没了胃口。
她放下小勺呆望了一阵跃动的火苗,忽然问道:“你可记得今儿是什么日子?”
桃莘低垂着头不敢回话。
她微微叹了口气,喃喃自语:“是了,那时你还没跟着我。我也真是糊涂,事中人都忘却了,你又怎么会知道呢!”
夜风卷帘吹来,拨乱额发。她眯了眼,半边潋滟的眸光融进暗影里。
“十年了啊。”
十六岁盛嫁入府,那年也是这般繁花似锦的时节,烟火几日几夜不曾寂灭。不差不落。
整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