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三生途(一)(1 / 2)浮生十阙首页

“是这里吧?”

绿衫少女停住脚步,抬头看去。

这是一座落在竹里巷最深处的宅院,许是地处太过幽静,连环院的墙垣也与邻家的粉墙不甚相同,呈青灰色,墙头趴着大片大片的树荫。朱红的大门边角剥落了几块红漆,透出一股古朴沧桑的意味,但树荫下高耸的门匾却是极新的,且为极贵重的紫檀木,三个篆刻大字遒劲飞舞。

“浮、生、阁。”

她一字一句念出,又扭头看了看大门两侧各悬的一盏灯笼。灯是白色琉璃灯,缀着一串饱载风霜的青铜穗子,灯心盛开一朵洁白的莲花,莲心跃动着火焰。

大白天的,那哧哧窜的火苗看得她不自禁打了个寒颤,赶紧走上去拉起青铜门环叩了两叩。

等了片刻,大门“咯吱”一声打开一条缝,从门内探出一颗小脑袋。七八岁的模样,梳着双丫髻,齐刘海儿下一双琥珀色大眼睛滴溜溜打量着来客。

少女忙道:“我是松鸦客栈松老板的外甥女小绿,舅娘唤我来取乳霜。”

“是松鸦客栈的小绿姑娘么?”

一道新莺出谷般清脆的嗓音,轻悄悄将话头接了去。花枝迈着碎步走上来,上下扫视访客一眼,眯眯笑:“早些听老板娘讲姑子家小姐要来小住,原已到了呀!快请进来。”

她看去方值二八嘉华,比自己还大上两三岁,足足高出一头,大眼琼鼻樱桃嘴,十分赏心悦目。不经意地让人失了颜色。

小绿低下头,喏喏应道:“三日前才到长桑。今儿客栈事繁,舅娘抽不开身,才唤我来。”

“松鸦可是这四街八坊最红火的客栈了,老板娘忙着里外,便劳烦姑娘了。我家掌柜的托我接待小绿姑娘,请跟我这边来吧!”

松鸦客栈的老板娘娘家甘姓,嫁来长桑七八年,街坊都唤松甘氏,本名倒鲜少人知晓。凤娘初到长桑,便是在松鸦客栈下榻,一来二去相互熟识。

昨儿凤娘上街在医馆门口巧遇松甘氏,闲聊得知她不甚着滚水烫伤了手,进出医馆多次,药一副一副下,总好不利索。听大夫言语,约莫要留下疤痕。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女子尤甚,因而愁苦不堪。

凤娘夸海口说店里新调配的乳霜如何如何神效,松甘氏并不大信,但端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态度,还是约定了今儿上门来取。哪料想忙转不开,店里伙计都不得闲,只好遣了小绿过来。

花枝侧身将小绿迎进院里,扭头对女童道:“啾啾,掩上门。”

朱漆大门十分厚重,小姑娘费了些劲才将门闩好,拔脚朝二人追去。

花枝前头引路,穿过抄手游廊。小绿安静地紧随她的步伐,余光里悄悄打量周遭的景致。

静,幽静得渺无人气,这是第一直觉。

山石嶙峋,花木茵茵,交错甬道接通了各处的亭榭楼阁,路面打扫得十分干净,廊前小塘里几尾红斑鲤鱼跃得也甚是活泼。但,仍说不出的荒僻。

听舅娘言语,这处荒芜了不晓得多少个年头的宅子三个月前突然涌入一群工匠,尔后这间叫作“浮生阁”的铺子就无声无息开张了。

老板是名二十三四的美貌女子,在年前一个冬雪没足的天气踏进客栈,自称姓凤,携侄女自燕北千里迢迢避战而来,在此兜售些胭脂水粉熏香茶饮等等细碎的小物小什糊日子。

燕北近年战事纷起,而州东六国以东泽国为主导,虽时有些摩擦,大体也还算相安无事。东泽自幼君登基、麒王摄政以来已太太平平过了十数载日子,京城长桑为贸易大都,难民涌入也不是什么新鲜事儿。

只是这铺子不知是地处太过僻凉还是怎的,开张三月有余并无街坊邻客登门,大门日日紧闭。小绿问罢附近邻里都摇头不知,摸摸索索迷了几转路才寻到此处,成了第一个敲开朱红大门的人。

小绿踩着通幽小径跟着花枝转过一处假山,一条鹅卵石小道直通厅堂。花枝引她到画屏一侧坐下。

“小绿姑娘请稍坐片刻,我这就去里间取乳霜。”

啾啾捧了茶上来,小绿许是拘谨,道了谢,却规规矩矩坐着,并不动手。

花枝撩起珠帘进去后罩房。那白玉珠串还没归复静止,她已掀帘出来,手中多了一个木匣子。

“里头放了一瓶乳霜,烦请转述老板娘早晚各抹一次,反复擦拭吸收,坚持半个月,伤疤便可淡化啦。”

那匣子不晓得是什么木料,细看有浅浅的花纹。小绿接过来掂了掂,颇有些分量。

她正欲掏钱袋,花枝制止了她:“我家掌柜的特地吩咐,不能收银子。我们在松鸦客栈叨扰月余,承蒙老板娘多有照顾,这小小一点心意,委实不成敬意。”

这小绿姑娘应是老实巴交的性子,话少也不擅交涉,推辞一番半张脸已微微涨红,也不再坚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