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太后娘娘在正殿,请随奴婢来。”
宋珂在尚宫、宫娥们的簇拥下穿过半个长寿宫,进入正殿。
宫娥打起门帘,扑面而来的暖意,夹杂着一股浓浓的药味,宋珂闻到这药味,心下百味杂陈。
太后,她的姑母,宋氏家族地位最高的女人。这个曾经以美貌和才学征服上京士族的恵贤皇后,扶植弟兄子侄,一手成就了现今宋氏家族的宋氏长女。
如今,却患上了不治之症。
“阿珂,你来了。”
太后倚靠在祥云椅上,发丝间有星星点点的银白,面带喜色。
宋珂行礼参拜:“阿珂参见太后,太后圣安。”
“你过来一些。”太后朝她招手,“阿珂,哀家想看看你。”
就这么一句话,宋珂立即觉得眼眶发热,要拼命忍住才没有哭出来。
她的姑母不过将将三十多岁,老天爷怎的如此不公,好人却不能长命?
鼻微涩,她膝行向前,在祥云椅前跪好。
“真好,阿珂,哀家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太后抚上她的脸。
“姑母!”
宋珂泪水潸然,终于哽咽着叫出最亲近的称呼。
“姑母!阿珂来了......阿珂来了......阿珂在这.....在这。”
两人相拥,泣不成声。
姑侄俩久别重逢,直聊到傍晚皇帝来定省时,太后才叫宋珂躲入帘后。
宋珂此次进宫的目的众人皆知,决不单单为了探望病重的姑母。
自高祖离世,太后病重,朝中以右相为首的一众官宦多次向皇帝谏言:
“淮南侯独统南岭,距京千里,危及皇权,应将南地三分为郡,分而治之。”
宋氏世代生长在南岭,当年高祖封宋氏长女,现如今的太后为恵贤皇后,才终于获得南方淮南侯势力的支持,平定南部叛乱。
如今,朝臣要削权夺势,宋氏却将族中身娇玉贵的嫡长女送进宫来,无非是献女求荣。
这一日,帝巡河一月刚刚回宫,照常来长寿宫请安。
晚间,天气愈发的凉了,雪纷纷扬扬飘下来,寒梅也开出一个个骨朵。白雪红梅辉映,皇宫有如天外天的琉璃世界。
虞洮被太后留在正殿叙话,聊到一半,太后状似无意地提起,“对了,你外祖家的那位表妹,今日入宫了,阿洮你要不要见见?”
他放下茶盏,“现下么?”
他是知道的,澧朝大名鼎鼎的南岭宋三娘子,传言里温雅含蓄、兰心蕙质的神仙人儿。深得母后喜爱,被安排入宫觐见,留在长寿宫客居。
但他们虽说是表兄妹,却还是隔着男女大防,宋氏突然将冰清玉洁的姑娘送进宫来,母后还刻意引见,虞洮心下一片清明。
“是啊,她茶艺极好,今日还可以为你烹一回茶。”
他想了想道:“遵母后意。”
太后唇边含笑,“去请阿珂过来。”
稍等片刻,他身后的帘笼被挑起,他听到一个娇美轻柔的声音,“阿珂参见姑母,参见陛下。”
他回头,宋三娘子亭亭袅袅一身白衣,跪在碧色的绒毯上,他有一瞬间的失神,仿佛穿梭亿万年的万丈红尘,窥见一朵水莲在云雾中绽开。
他这个表妹确实生得一副绝世好皮囊。
淮南侯倒是真舍得。
“都是自家人,何必多礼?阿珂快起来。”太后笑道,“这是你表哥。”
宋珂起身,缓步走到他面前,盈盈一福。
“阿珂见过表哥。”
虞洮丰神俊秀,一身玄服,端坐在官帽椅上瞧她,神情坦定,凛凛眉目犹如山水相逢。
他玉雕似的下巴轻点,星眸漠然。
“宋三娘子有礼了。”
郎君声音朗朗,如玉石撞击,语气中却含疏离。
宋珂赶忙俯下身回礼,一副知礼守节的贤惠模样。
呵,宋三娘子.....
她宋珂竟也有贴人冷脸的一日,初见就拒人千里,俏生生一位美娇娘送到眼前,却一声表妹也不愿称呼。
她这个表哥果真生得一颗铜墙铁壁心。
宋珂纤腰折微步,皓腕呈轻纱,楚楚动人跪坐在虞洮面前,专注地烹茶。
风炉上扇滚了水。沸水咕咚作响,散发出阵阵甘冽清甜的香味。
她媚眼秋波,笑意盈盈,“表哥,这炉水采南陵蟠龙古寺中的千年枫树露水,收百年难觅的紫竹叶上的雪,埋在地下,至今已有三年,今日开坛。还请表哥细品。”
指如葱根,一双玉手在杯盏间灵活翻飞。
太后接过盛着茶汤的白瓷盏,细品。“饮得阿珂这一盏,再喝别的茶,怕都是不过如此而已了。”说完,又笑着看了看虞洮。
宋珂耳边向来不少这样的夸赞吹捧,嘴上却应承着,“姑母过誉了,阿珂的手艺哪里上得了台面。”
最后,她媚眼如丝、面泛桃花的将那杯“枫露茶”奉到他面前,满脸期待。
他敛袖接过,星眸熠熠墨色,薄唇轻抿茶汤。
“有劳。”
礼数周全,态度冷淡,再无別话。
“......”
唉,宋氏的荣耀之路怕是艰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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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日,皇宫里白雪红梅,窗外雪簌簌落了一夜,宋珂却读了一册惊人的话本子。
故事里的男主角正是眼前的皇帝表哥。
而她宋珂,却是个苦命的可怜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