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嘶吼了多久，李昂感觉自己的灵魂被无数次撕裂又重新粘合在一起，被无数次锤击压扁又拉长，这个过程仿佛持续了一千年，无尽的痛苦让李昂已经完全麻木，他甚至都没有意识到这种痛苦是在什么时候悄无声息地消失无踪的。

等他回过神来，恶魔已经重新坐回了王座上，用尖利的指甲在剔着牙。

眼见李昂悠悠醒转，对着自己焕然一新的灵体发愣，恶魔抬抬手，凭空召唤出一个不知名生物的颅骨酒杯，里面盛满了鲜红色的液体。

“我在变成恶魔之前，曾经是一位冶炼和锻造的大师，那会儿最擅长的就是乌兹钢，也就是大马士革钢的冶炼和锻造，这些经历着实给了我很多有用的经验和灵感。嘿嘿，灵魂其实就和融化的铁水一样，有很强的可塑性，反复的锻打更是能将你灵魂的韧性提高的一个非常少见的程度。在锻打过程中，往里掺点儿与众不同的东西，铸造出来的自然是你现在这样，啧啧，少见的珍品！”

李昂抬起头，冷漠地注视着王座上的恶魔，“你，又对我做了什么？”话音冰冷，没有一丝温度。

恶魔抬起手，示意他稍安勿躁，“嗯，这个问题解释起来就比较复杂了，简单来说，你不再是一个单纯地罪恶孕育者，这样我就不用每次把罪恶的种子植入你的灵魂里，直到他们在你的灵魂里彻底扎下根。你现在，更像是一个罪恶的……嗯，对，收集者。”

“说人话！”

或许是刚才锻打灵魂的操作让恶魔消耗了太多的精力，他少见的没有因为李昂的不尊敬而进行责罚，“也就是说，一定程度上，你自由了。你将不再被之前植入你灵魂中的罪恶种子所左右，你可以完全按照自己的意志去过你自己想要的生活。这是和你之前的八次生命最大的不同，我想，这也是你最想要的结果，不是吗？”

李昂闻言一愣，他显然不相信恶魔会这么好心，索性直接开口问道，“代价呢？”

恶魔哈哈一笑，“不错，你现在的思维方式，沟通起来就省力多了。代价，就是你需要向我……交税！我不知道你对罪恶有什么理解，但在我看来，你身上孕育出的七宗罪只是所有罪恶中最具有代表性的几种。不得不说，你体内的美味给了我非常大的惊喜，也让我的能力上升到了一个新的高度。”

说到这，恶魔一口将颅骨杯里的血红色液体喝干，长吁一口气。

“质的提升我已经达到了，下一步我就需要走量了，你明白吗？我在你的灵魂中开辟了一片罪恶的囚笼，在你即将开始的新生里，你要替我收集那些罪恶的灵魂，不单是情绪上的罪恶，行为上的罪恶比如杀人，抢劫，等等等等，这些我也来者不拒。但凡是你认可的罪恶都可以，这些罪恶都将会被吸收进你的灵魂囚笼中自行开始发酵、融合。你无需担心这些罪恶之力会对你产生什么不好的影响，相反，某种程度上，这些经过萃取的力量还能够为你所用。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这个道理我还是明白的。当然，吸收多少，什么时候吸收，选择权在你，少量吸收或许能够被你庞大的灵魂力量逐渐净化掉，但是一旦你把握不好分寸，那代价，就是重蹈你之前的覆辙。”

说到这，恶魔向前探了探身，暗黄色的双眼死死地盯着李昂，“至于税，很简单，等你再次回到这里的时候，我要你收集到的全部罪恶之力，就像刚才一样，啊，那简直是无法用语言来描述的美味！”

李昂皱了皱眉，想要说什么，却没说出口。

恶魔仿佛知道他心中所想，低笑出了声，“是不是觉得很简单？是不是觉得你可以安安稳稳地过一生，弥补一下你之前的遗憾？等结算的时候，罪恶之力有多少算多少？还是说，你打算尽最大可能地吸收罪恶之力壮大你自己的力量，下次再回来的时候，和我掰掰腕子？”

又是一道蓝色电光闪过，又是一阵痛苦而压抑的哀号。

“愚蠢的凡人，你可以试试看，反正如果到时候我吃不饱，我不介意连你的灵魂一块儿当成零食，只要你不介意清醒着被我一点儿一点儿嚼成渣的话。”

“现在，滚吧，期待和你的下次见面，嘿嘿……”

说完，恶魔指尖划过虚空，一道紫色的空间裂缝出现在了李昂的身边，巨大的吸力瞬间将李昂卷了进去。

在裂缝缓缓闭合之前，恶魔绕有深意地喃喃低语道，“吾名，利昂达尼斯?业火，期待下次和你的相遇，我的……兄弟！”

李昂不是第一次被恶魔扔进灵魂隧道，但是没有哪一次是现在这样的清醒状态。

之前李昂被恶魔当做食物容器的时候，每次重生之前都会被恶魔封印掉前世的记忆，送入不同世界的新生儿体内，甚至是母体内的胎儿体内安家，以确保李昂的灵魂能够安稳地度过刚被封印的不稳定时期，更是避免他察觉到灵魂层面的记忆冲突而对这个恶趣味的“食物”养成计划产生的影响。

但这次不同，李昂此时的状态就像是一块有思想且非常坚韧的……厕纸，被扔进了正在下水的抽水马桶里。

无数不知名物种的灵魂嘶号着从李昂身边擦过，转瞬又消失不见，刺耳的噪音和炫目的光芒让李昂极其的不适应。这种不适随着时间的推移而逐渐转变成难以忍受的煎熬，甚至是痛苦的折磨。

就在李昂感觉自己快要被逼疯的时候，灵魂的感知突然一顿，紧接着一股巨大的排斥力将李昂崩出了灵魂隧道。这股力量是如此之大，让李昂饱受折磨的灵魂都无法再保持清醒，很快就失去了意识。

不知过了多久，等里昂迷迷糊糊地醒来时，他已经再次进入了现实世界中。

睁开双眼，李昂看到了一个破败的茅草屋顶，发黑开裂的木质房梁，檐角梁间硕大的蛛网。

李昂尝试转头，但身体上晦涩的反馈让他感觉异常陌生。闭目感受之下，李昂能清楚地感受到，自己的灵魂和新的躯体正在开始缓慢地契合。

他不断地尝试控制这具新的身体，渐渐地，他能感觉到指尖的酥麻，皮肤的刺痛，以及，手腕脚踝传来的束缚感。

废了好大力气把双手举到眼前，果然，细小的手腕上捆着几道粗糙的草绳，绳子上粗糙的草刺有些已经刺进了他手腕上娇嫩的皮肤里，带出了一条条血痕。

“看这手掌大小，分明是个四五岁大的孩子，之前活了那么多世，每次都是从被封闭了记忆从婴儿开始，从来没有感觉到这种在胶水中游泳的感觉。啧啧，还真是头一次遇见这么诡异的开局，看来这个新世界也并没有多友好……”

结束了自言自语，李昂刚想找办法挣扎脱困，就听到附近由远及近的脚步声，紧接着，墙上老旧的木门被一脚踹开，脆硬的合页明显无法承受这愤怒的力道，整扇木门被直接从踹到了地上，发出“咣”的一声闷响。

两名劲装男子走了进来，其中一个挂着一副络腮胡子的黑脸大汉一边走还一边破口大骂。

“老三，要不是你在赌场里露了行迹，老二也不会落到官府的手里，这次之后，你要再敢狂嫖滥赌，管不住你自己那双手，我亲手替你剁了！”

另一个中等身材，面皮白净的中年人低头哈腰的谄媚道，“大哥，我错了，谁知道赌场里还能有捕快，我这不是输急了才把那个长命锁压上去的嘛……”

黑脸大汉回头就是一巴掌，“你他妈还好意思说？那长命锁哪来的？是不是你私自从肉票身上顺下来的？我看你的狗胆真是越来越肥了……我跟你说，如果老二救不出来，你也别想好！”

白面中年人低头讪笑一阵，辩解道，“我这不是把知县那狗官的儿子抓出来了吗？用他去换老二，肯定没问题的……”

黑脸汉子低头看看，恨恨地道，“高阳县所有人都知道，知县儿子是个傻子！你看看他这个样子！”说罢，一巴掌向李昂扇了过来。

李昂此时还没能完全掌控这具身体，而且手脚上都被粗草绳捆的很紧，这让李昂很难作出任何有效的躲闪动作。

“啪”的一声，黑脸大汉的含恨一掌，狠狠地扇在了李昂的脸上。一个硕大的掌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地在李昂的脸上肿了起来。

“你看，一点儿反应都没有，明显就是个傻子！假使你是知县，你会用重要的逃犯来换这么个傻儿子？”

“这可说不准，先看看吧，我在这孩子的屋里留了条子，能不能成，明日就能见分晓了。”

那黑脸汉子运了运气，沉声道，“把这个傻子扔进偏殿，和其他的肉票关在一起，明天我拎着他亲自去换人，如果不成，哼，后果你自己清楚！”

“是，是，大哥你就放心吧……”

二人说罢，白面中年人一伸手，拎起李昂的前襟，快步走到屋外，打开一间破旧木殿的门锁，抬手将李昂重重地扔了进去。

李昂瘦小的身躯重重地摔在了坚硬的石板地面上，强烈的撞击和钝痛让他尚未稳固的灵魂又是一阵颤抖，过了好久才重新缓过劲儿来。

他艰难地用手撑着坐了起来，“呸”的一声吐出一大口带血的唾沫。

“妈蛋，手劲儿还真不小，牙都有点儿松了！这要是当年，我不把你们打出绿屎来算你们没吃过韭菜！一群王八……”

还没等李昂嘟囔完，他忽然发现，昏暗的屋内大概有四五个年纪三四岁的孩子，有男有女，一脸惊恐。角落里还有两个孩子全身是血，裸露在外的皮肤上已经有了肉眼可见的尸斑。

看见这些孩子的惨状，结合之前那两人嘴里的“肉票”这种称呼，李昂哪里还能不明白自己遇见了什么。

实话实说，李昂前八世真可谓是集诸多原罪于一身，直接或间接死在他手上或者被他伤害过的人绝对是不计其数的，但即便如此，他也从来不屑于直接对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或孩子下手，无论是出于灵魂的傲慢，还是出于他内心深处那一丝几乎不可见的底线。

他冷冷地眯了眯眼，喃喃自语道，“啧啧，两个渣滓，看来你们是铁了心要作死，这可真的不怪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