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蒙心中感慨良久,又问道:“老伯,我听说白蛇岭昨日发生了一件大事,说是把本县的知县老爷给捉了。”
老头连忙摇头,否认道:“后生,你这话是从哪听来的?我们白蛇岭的百姓都是良民,怎么敢冒犯县太爷。”
凌蒙大奇,“哦?昨日不是有一帮衙役在白蛇岭与村民发生了了冲突,然后……”
老头呆呆地回忆了片刻,纠正道:“好像是有这么回事,不过和官差打起来的可不是我们这些良民,而是葫芦谷的那帮矿贼。”
矿贼?
凌蒙不解道:“什么矿贼?”
“说起这些矿贼呀,那都是三十多年前的事了。”老头说到这有点兴奋,双脸潮红,将记忆中的故事娓娓道来。
那还是嘉靖四十三年的事情了,正值道君皇帝在位的末期,困扰大明几十年的倭寇之乱已经平息,天下重新恢复太平。
而就在这时,浙江处州、衢州、金华的一百多名旷工因无法忍受压迫,揭竿造反。
他们一路从浙江打到南直隶徽州府,穿州过县,所向披靡。又与其他地方的土匪合流,烧杀抢掠,无可阻挡。
将大明朝那张“太平盛世”的假面狠狠揭下。
明朝政府四处调兵,用了两年,才勉强将其扑灭。
但依然有少数残匪流窜于外,其中就有一小股逃到了青阳县的白蛇岭,从此藏于山中,隐姓埋名。
如今三十年过去,这伙残匪的后代已经长大成人,占据了一段山岭,凿石烧灰,成为白蛇岭最大的一股“灰户”。
只是时间久了,没有人记得他们的过往了,就连官府也未必知道他们的来历。
但老头是这件事情的亲历者,对此记忆犹新。
老头缓缓道:“那伙矿贼的头领是一对兄弟,叫洪大山、洪大海,占据了白蛇岭上最好的几处矿脉,手下聚集了好几百人,我们也不敢与他相争,时常受他欺负。”
凌蒙听完,咂了咂嘴。
这白蛇岭的情况还真是越来越复杂了,原先以为只是村民跋扈,现在看来,对方分明是一伙有造反前科的惯匪,比原先设想的要严重得多。
这伙矿贼既然曾经造过反,那么对朝廷官员也就彻底没有敬畏之心了。
或许徐能此刻已经被他们杀了也不一定。
当然,徐能死了也未必就是坏事,苏夫人说的那番话也有道理,只要徐能和他手下那三兄弟一死,再杀了沈胡子,那自己就可以完美脱身了。
但前提是,凌蒙一定要先确定徐能是不是已经死翘翘了,他不愿意冒一丁点风险。
“老伯,那去葫芦谷要怎么走?”凌蒙问道。
老头奇怪地看着他,“后生,你要去那葫芦谷做什么?”
凌蒙道:“我要去买石灰。”
老头劝道:“那葫芦谷的矿贼可不是好说话的,后生还是去别处买吧。”
凌蒙执意道:“老伯放心,我身边带了护卫,不怕他们的。”
老头叹息一声,也不再劝了,“后生,你从这沿着山脚一直往北走,翻过一座山岗,看见灰烟漫天的地方,那就是葫芦谷了。”
凌蒙道过谢,又拿出随身携带的水囊,请老头装满水,在桌上留下一角银子,便告辞离开。
白蛇岭也不大,出了村子,按照老头所指的道路,走了半个时辰,果然有一处山岗。
只是上山就有点费力了,凌蒙的身体还是很瘦弱,没走几步就气喘如牛。
沈胡子对着他“啊啊”的催促,急不可耐地冲到了前面。
凌蒙眯着眼睛,看着他远去的背影,从怀中掏出小纸包,打开水囊的囊口,一点一点将那白色的粉末抖落进去。
又摇了摇水囊,将塞子塞好,凌蒙神色淡然,接着赶路。
下了山岗之后,就见远处山岭上一片烟雾漫天。而在山脚下,有一个倒葫芦形的谷地,应该就是那葫芦谷了。
凌蒙远远打量一番,转头看了沈胡子一眼,示意他小心谨慎,然后迈开步子,向那山谷走去。
忽然,凌蒙耳边听见几声奇怪的鸟叫声,沈胡子也警觉地止步。
两人背靠背,凝神静听,又听见一阵飒飒的树叶响,接着就见四个彪形大汉从树上滑落下来。
“你们是什么人?”其中一个汉子手拿着把朴刀,恶声恶气地问道。
凌蒙抱拳道:“呃,四位好汉,在下是一个生意人,想要去葫芦谷买一些石灰。”
那汉子乜视着他,哼笑道:“什么生意人,分明是官府的探子。把他们捉起来。”
四个汉子一齐动手,沈胡子还想要反抗,凌蒙抬手示意他不要动,这是人家的地盘,打不过的。
凌蒙双手被反绑着,还算镇定,对那持刀的汉子说道:“这位好汉好眼力。不错,我们确实是官府的人,是授官府之命,特地来与你们谈判的。”
那汉子狐疑道:“还真是官府的人?我只是随口一说。那你有何凭证?”
凌蒙道:“我身上有官府给你们头领的信函,上面盖了官府大印的。”
那汉子在他身上一搜,果然搜得一封信,把信撕开,取出来一看。
瞪大眼睛愣了半晌,说道:“还真是官府的信,官府是打算投降认输吗?”
凌蒙见他信纸都拿倒了,也不说破,点头道:“正是,官府派我来与你们头领交涉,同意用洪大海换回知县大人。”
那汉子得意一笑,说道:“既然如此,那你们跟我来。”
凌蒙被他们押着,蹒跚着走进葫芦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