典史罗桢惊坐而起,其余众人也都瞠目结舌,倒是主簿廉清风还算镇定,把陈玮叫过来细细询问了一番。
结果陈玮把事情添油加醋一说,那吴经业已然吓瘫在太师椅上。
当然,这个时候已经没人去管他了,所有人都看着廉主簿,等他拿主意。
廉清风捋着胡须,略作思忖,随即派人赶往递铺司,把苏知县写给池州府的申文先给截下来。
“只要申文没送出去,那就还有转圜的余地。”廉清风向众人道。
众人纷纷点头,不由大松一口气,夸赞还是廉主簿老成持重。
典史罗桢却皱着眉头道:“可这也只是缓得一时,终究解决不了问题呀。”
廉清风觑他一眼,问道:“那罗典史有何高见?”
罗桢瞥了那吴经业一眼,沉声说道:“吴经业吴典吏确实有错在先,不如,就依苏知县的意思,处置了他?”
这是要丢卒保车了?
众人心里瞬间都有点兔死狐悲之感,但也仅仅那么一点点而已。
罗典史的建议其实还是很正确的,众人都没什么意见,反而又隐隐有点期待。
这回事情闹得有点大,那吴经业典吏的位子估计是保不住了,这空出来一个缺,说不定还能抢过来。
青阳县八大家族虽然表面上铁板一块,实际上内部争斗激烈着呢。
不过,让众人意外的是,罗典史说完之后,廉主簿却没什么反应,似乎不赞同。
沉吟良久之后,廉清风才开口道:“现在谈论这些为时尚早,还是先把苏知县安抚住要紧。若等苏知县出了衙门,那就来不及了。”
“那……派谁去安抚苏知县呢?”吏房司吏施大员问道。
众人齐齐看向罗桢,这位罗典史虽说也是八大家出身,但一直不怎么合群,在衙门里经常扮演中间人角色。
罗桢也不推辞,主动担下了这份差事,“既如此,我便去一趟。”
罗典史一走,大堂内又开始叽叽喳喳议论以来。
“你们说,那苏知县是不是装腔作势,想要诈我们?”户房司吏章士吉说道。
吏房司吏施大员摇摇头,道:“那苏知县年轻气盛,为人又沉默寡言、执拗刻板,一看就是个愣头青。我看不像是做戏。”
“唉。”章士吉一叹,“我们之前大意了。早知如此,就应该稍稍让一步的。”
正说话间,一个吏员已经从递铺司把那申文取了回来。
廉清风打开一看,众人也都伸过头来,却见苏知县在申文上把他们骂得狗血淋头,最后还指责他们“割据州县,占地为王”、“结党营私,图谋不轨”。
“这……这这这,”章士吉秒变结巴,“这苏知县怎能如此污蔑我等?”
施大员老脸煞白,慌道:“这可如何是好?”
“不如,我们一起去向苏知县求个情,说不定能让苏知县回心转意。”章士吉建议道。
“好好好。”众人齐声应道,已经失去思考能力。
实在是这道申文太吓人了,真要送出去,大家脑袋都得搬家。
还是赶紧服个软,反正向知县大人服软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
“慌什么,天还没塌下来呢。”廉清风冷脸喝道。
众人回头一看,怎么把廉主簿给忘了。
“廉主簿,你要不要与我们一道去请罪?”施大员小心地问道。
廉清风冷眼看着他们,心中骂道:真是一群蠢货,在青阳县过久了舒心日子,人都变迟钝了,这么容易就乱了方寸。
真是应了孟子那句话:生于忧患,死于安乐。
其实廉清风根本就不相信苏知县是真的要走,那苏知县怎么说也是两榜进士出身,十年寒窗,不就为了出人头地,荣华富贵吗?
如果这么一走了之,青阳县这帮胥隶固然要完蛋,可苏知县也得前途尽毁。
这种两败俱伤的行为,非智者所为也。
所以,廉主簿敢断定那苏知县就是在做戏。
然而,还是那句话,万一呢?
敢赌吗?
廉清风上有老、下有小,全家几十口人,他还真没有这种豁出去的勇气。
退一步说,即便他豁得出去,这里也不是他能做主的。
真正做主的是青阳县八大家族,而这八大家肯定是不会去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