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想多啦,也许人家刚好回来了。”温庭筠友善地开导他说。
群峰环绕,谷深林密,行进在夜晚的山里更感到阵阵寒意,过了半山腰的千年古寺鹿门寺,再往东走越加得荒凉幽邃,人迹罕至。借着火把的照明摸索向上,望见前方山顶显出一座古朴雄浑的石寨,山石垒墙,高有半丈。
转向北面寻得寨门,门眉上镌刻有“霸王石寨”,庭筠指着半圆形拱券门,“到了,这就是霸王寨啦。”
韩季友虽是襄阳捕盗将的统帅,辖区之内村村落落、沟沟坎坎了然于心,又和南渡头的穿天子颇为熟悉,可来这里还是头一次,他抬头新奇地端详着山寨。
“寨门上有人吗?我们是襄阳山南东道节度府的。”袁旅帅高声喊道。
话音刚落,墙头上便有了回应,“襄阳节度府的?深更半夜冷不疼儿来了这么多人,做啥子撒?豆给我吓老一跳。”
“我是捕盗将统领韩季友,要见大寨主廖鹤远呀。”都将直接报出姓名。
庄丁说了声“等一哈儿”,便去禀告。
“是节度府的吗?”过了很久,墙上灯笼一闪,有人慢吞吞、颤巍巍地问道,“韩将军是哪位呀?请近一步说话。”
季友闻声打马上前,温庭筠哥俩从兵士的手中拿过火把,也随在后面。“是大寨主吗?我韩季友有公务打饶啦。”都将仰着头客气地打着招呼。
“呀!虎儿,是衙门里来人啦。”听对方在墙上交谈。
“大北北,像是捕盗将,前面的统领看着眼熟,是吧?”墙上的年轻人也拿不定主意。
年长的又颤巍巍地埋怨他,“虎儿,这年头鹿门山可不太平,你要看仔细了,咱这一左一右,东家被抢,西家被盗的,可别让坏人冒充官兵冲进来。你师父和我疾病缠身行动不便,你五爹住在鹿门寺鞭长莫及,这山寨豆交给你娃子啦。”一番话弄得小伙子压力山大,他振作精神向下扫视。
这时,门外的统领看他们犹豫不决,就猜出是担心上当受骗,便又高声证明自己的身份,“大寨主!这两位是节度府的巡官温庭筠、从事温庭皓,不会错的。”
“唷,大北北,你看那是谁呦?是来过咱们这儿的温先生。”顿时年轻人眼睛发亮,指着墙外的巡官。
“吱吱扭扭”山寨的大木门被从里面拉开了,大寨主廖鹤远带着寨子里的人热情地迎出来,庭筠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这还是那个手持三尖两刃刀所向披靡的金盔天王吗?眼前的是满头乱发、花白胡子的中年病汉,他拄着手杖走过来。那剑眉大眼空洞无神,魁伟身躯弱不禁风,唉声叹气愁眉不展,一付被病痛折磨得心力交瘁的样子。
“大寨主,你这是怎么的啦?”庭筠急忙上前搀扶。
廖鹤远口打咳声,“温先生呀,你还是老样子,还是那么温文儒雅。可这两年我们寨子里倒霉运啦,先是我患上了这风痹症,发作起来真不是人受的,脚趾又疼又胀,恨不得把它掰了去。然后是我三弟,不晓得咋得了反花疮,流脓流血,豆是不封口,把老三折磨得死去活来。”大爷边往里让着客人,边向朋友倒着苦水。
大家进入堂屋,分宾主落座,下人献上茶来,彼此稍加寒暄之后转入正题,“大寨主,你们今天在习家池是不是发了笔横财呦?”
“当啷”不晓得廖鹤远是一时没小心,还是突然受惊慌了手脚,依在身边的手杖滑落到地上。“哎呀,韩将军,你是咋晓得的?”他弯腰拾起木杖,掩饰着心虚,偷眼瞄着对方。
“寨主真会开玩笑,自己做啥了能不晓得?心里冇得数?说说吧,我们捕盗将是按章办事,不会冤枉好人的。”都将是一阵大笑,显得很是无所谓的神态。
大寨主下意识地撇了一眼旁边陪坐的南门孟虎,小伙子白净子脸上胀得通红,紧张得鬓角渗出汗珠子。大寨主平复了下情绪,摆出十分佩服的样子干笑道:“呵呵,韩将军啥事情也瞒不过您的法眼!我们霸王寨是奉公守法之人。温先生是晓得的,我那五弟的娃子天赐是十方侯的徒弟,他去年回来一趟,便改了山寨的规矩,让我们老老实实地经营山林,劫财越货的事再不会做。豆是碰巧,今个儿白天,虎儿这傻娃子带着寨里人去望楚山捕老虎,老虎捕不捕是小事,主要是好长时间憋闷在山寨里筋骨都抽抽啦。真没想到,娃子傻人有傻福,竟然在回来的路上拾到了几十袋铜钱。这不,我正与他商量,明天天一亮豆送往官府呢。”
“还是霸王寨的英雄们深明事理,识大体,顾大局啊。这些钱是强盗抢劫银库的脏物,事关重大,可不能有闪失。”温庭筠直接挑明内情。
“那是,那是,霸王寨五位寨主威名远播,不是一天两天喽。”弟弟庭皓也不落人后。
大寨主两手直摆做出谦逊状,眼里含笑连说几个“不敢,不敢……”然后立即让小伙子把钱袋子取来,去了不多时,进来十几个壮丁又搂又抱,连背带扛,把各色的布袋子堆在堂屋地当央。
廖寨主爽快地指着袋子对都将说:“韩将军,铜钱都在这儿嗨儿,豆别客气啦,原物奉还,清点一下吧。”
季友也不客气,示意手下两个旅帅进行查验,陈、袁两个校尉得令即刻动手,经过一通忙乎,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一个铜板也没有少,顿时大家的心情豁然开朗,失而复得,真是圆满呀!
拿回库银,又想顺藤摸瓜查出主犯,韩季友询问南门孟虎一路的所见所闻,可惜小伙子晓得的实在是少之又少,他们去习家池时,只看见草地上堆放的布袋子,别的是一无所有。“对啦!还有个金佛像。在我师父的房里,我这豆去拿。”孟虎一拍大腿一阵风地跑出去。
等了一会儿,他左手提着个背篓,右手攥着尊金佛像返回来。都将接过佛像打眼一看,便笑逐颜开地递给庭筠,“温先生,是了空和尚丢的合掌观音像,你看这双手似合非和的样子。这下好了,要找的都找到啦。”
韩季友话音未落,院子里是一声低吼,“好啊!娃子长能耐啦,问一下都不行。不是说送给我祈福去病的吗?拿走它要做啥?”从外面走进一人,他拄着双拐,一瘸一瘸行动艰难,可能是久病愁苦,两道浓眉拧起个疙瘩,腰间胡乱插着一付铁筷子,他吃惊地环视着屋子里的人们,“咋的?大哥,来客人啦?”
庭筠眼见来人又是一惊,真是造化弄人啊!这还是那个风风火火的三寨主,铁筷子武致信吗?他立即离开座位上前去搀,嘴里一口一个“三爷”地叫着。
“是温先生啊,好久不见,你这是从京里来吗?是哪股风把你吹到霸王寨的呀?可是我那宝贝侄子,让你带话来又立什么新规矩啦?”听他的语气中带有颇多的不满,他借着温庭筠的支撑很是费力地移到座位上,“唉,温先生你若见到他,替我也捎个话。让娃子放心,他三北北再也不会惹事生非啦,现在是大门不出,二门不入,上个茅湿都得有人扶着。”说着说着昔日的硬汉子眼圈还泛起红了。
众人见他久病焦躁,心情不佳,又是好言劝慰了一番,庭筠又向其详细地说明了来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