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过汉水,抵达东津渡口,韩季友和温氏兄弟带着人马披星戴月一路向东,哪儿有心思理会繁华的街市夜景啊。
出了集镇四野漆黑一片,周围伸手不见五指,若是没有火把照亮,怕是前面的人扭头转身,后面的人也浑然不知。好在这条道都将是熟悉的,他和故人庄张老庄主是莫逆之交,平日里庄门出出进进如自家一般,遭遇什么挫折都愿意与之商量,获得什么荣耀高兴与之分享。
沿着荒地的沟沟坎坎、支支叉叉,就这么摸黑走下去,山路上连个鬼影子也不得见。还好,前面影影绰绰有灯光在跳动,捕盗将向来训练有素,动作敏捷,不多时便撵上前去。
光亮是从一驾大车上照过来的,“喔喔,驾!气死个人。”
“是啊,真是稀罕,闻所未闻,是被老鸹叼去了吗?”并肩而坐的两个人正在说话。
细看车里装满陶质的酒坛子和十几筐新鲜蔬菜,那两个人都坐在辕座上,一个草帽压得很低的汉子挥动长鞭驱赶牲口,一个管家模样的老头子手里提着灯笼。他们像是听到了背后的动静,回头回脑地向后面张望。
“是蔡管家呀!这是去哪儿啦?”都将辨认出对方。
老头子举目观看,想是没有料到会路遇来人,身子不禁紧张得一震,“唷!”先是惊叹一声,然后嘎巴嘎巴嘴后方说,“是韩官爷呀!庄子里的酒活光了,小人去了趟渡口,买了些茅庐春。天这么晚了,您是要去哪儿呀?”
“公事,去霸王寨。”韩季友放慢速度同向而行,态度和蔼地简单回复着,“还买了这么多青菜?庄里就那么几个人,掐得了吗?”
“噢!掐得,掐得,庄子里要来客人,少了是不行的。”蔡管家眼珠直转加以说明。
沉默了片刻,都将想起什么询问他:“几天前去庄里拜望张老哥,见他偶感风寒,我派人送去的药剂见效吗?”
管家在车上连忙欠了欠屁股,颇为动容地感谢道:“见效!见效。几付药下去,病豆全好啦。”
“好了豆好。”季友释怀地哈哈大笑,“唉,年纪大了,豆得当心呀”
“是,是,得当心。”老蔡点头哈腰地随声附和着。
都将回身对温庭筠讲,“温先生,这是故人庄的蔡管家,为人热情的很,我每次去看望张老庄主,他都忙里忙外沏茶端水,好酒好菜殷勤款待。几天前,我上庄里他还弄了只羊,烤着给我掐。”
“蔡管家,你还认得我吗?当年在霸王寨我们见过。”温庭筠亲热地打着招呼,管家未曾料到还有人相识,起先是一愣,再细加端详,待辨出后会意地一笑,友善地向庭筠点头示意,像是想起往事连说“哦,晓得,晓得。”
弟弟庭皓咧嘴笑了,“是吗?烤羊可是美味。若不是为了追讨库银急着去霸王寨,我还真想去你们庄上掐杯水酒哩。”
“啊,吁!库银?”驾驭的草帽哥惊呼出声来,他立即发觉自己的失态,低头抖动缰绳加以掩饰,“喔,喔,驾!”
老蔡同样睁大了眼睛,“啊”了一声,他偷眼去看同伴,便不再言语了。
“老蔡,不对呀!今天你是咋啦?吞吞吐吐,沉闷得很!是张老爷子有事,还是庄子里出了意外?不要客气,说出来,都是自己人嘛,你这般反常,我倒是真得不放心啦,要不然,我随你进庄去看看。”
“别!别,将军有要紧事去办,豆不劳韩将军大驾啦。庄主无恙,他当下不在家中,出外会朋友去了,庄里也太平无事。我是早半儿吃坏了肚子,在家趴了一天,浑身不清爽。”管家不住地摆手谢绝,“您是去霸王寨吗?难道他们又劫财越货啦?”
“那倒不是,他们拾去丢失的库银,我们去讨回来。”韩都将未加思索随口回答,已听他说平安无事,又想起明日的重阳盛会还有诸多事宜要布置,便在马上拱手告辞,“没事豆好,老蔡,你慢行,我先走一步啦。”
节度府的一行人加紧行进,不多时,前方桃林后现出一座农家庄园,都将用马鞭为温庭筠点指,“那豆是故人庄啦。”
“故人具鸡黍,邀我至田家。绿树村边合,青山郭外斜。开轩面场圃,把酒话桑麻。待到重阳日,还来就菊花。都将,这里我也曾经来过,却因时间仓促未能拜访。”对这里的景物温庭筠还是有印象的。
庄园大门口红灯高挂分外明亮,两侧是一丛丛的灌木,枝繁叶茂,枝头绽放着黄的、白的、紫的大朵菊花。庭皓喜爱地观赏着不禁赞道:“满园花菊郁金黄,中有孤丛色似霜。”
哥哥同样饶有兴致地吟诵着,“是呀,暗暗淡淡紫,融融冶治黄。看到这菊花便想起义山来,不知他辞去盐铁推官后,回老家过的还好吗?”
此时庄园的朱漆大门紧紧闭合,幽深大宅像似一只酣睡的懒猫,庄里庄外寂静得没有一丝响动。
“夜深了,都歇息啦,何况老庄主还不在家。”催马经过的韩季友很是理解地对庭筠说。
“吱呀”
“咣当”
身后的大门突然打开,又立即被关上了,有人厉声质问道:“北北,你去哪儿?”
“立儿,可不敢这样啊。”是个苍老的声音在焦虑地劝告。
“都是山里的猎户乡亲,谁会说出去呢?豆这一次,下不为例。老樊,快扶北北进去,外面风大,别着了凉。”随后又是鸦雀无声,好似整个庄子重又倒头睡去。
都将疑问地回头去看,“唉,这是咋回事?是我听错了,还是管家蒙骗人呢?刚才门里分明是老庄主的声音啊,他不是不在庄上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