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上天尊,贫道道号处洪。处洪,身处混沌蒙昧,似洪荒之世于人指点迷津,我乃武当山道士也。圣贤曾云‘全性保真,不以物累形’。两位善信是北疆契丹人吧,有话好好说,何必伤了和气呢?”道士看不过去起身上前规劝。
憨小子扭头去看很是诧异,“老道,你咋知道往们是契丹人呢?”
还没等道士说明,那被掐住脖子的小个子抢白道:“你朝不朝!咋二虎巴唧的?瞅你那头型和左掩的衣襟,人家就猜个八九不离十啦。”
小身板不耐烦地叱责道人,“老道!少管闲事,像只乌鸦呱呱乱叫讨人嫌。往们耶律家的事别跟着瞎白乎,没你的事,一边呆着去。”
“怎么说话呢?出言不逊,处洪道长好心解劝,却把好心当成驴肝肺。谁是乌鸦?你们才是野驴呢,草原上没有教养的大叫驴。”老道没吱声同伴已是看不下去啦。
两个契丹汉子听那人管他们叫野驴,顿时恼羞成怒,不再互相纠缠,同时转向壮汉挥拳相加。这两位是打小吃生牛羊肉长大的,凿实有一膀子力气,就是那个小身板也是浑身的腱子肉。
可未等他们弄明白是怎么回事,既没见道士抡拳,又没看他抬脚,只是用双手借势一推一带,他们兄弟两人一个向左,一个往右,被击倒在地,摔得是结实结实。
“巍哥,你的伏虎拳真是臻微入妙,刚柔相济呀。”大汉看朋友的招式不禁赞叹道。
“哈么央儿地咋摔了呢?来个四仰八叉。”憨小子揉着胳膊从地上坐起来,不服气地看着道士。
嘴啃泥的小身板抹了把脸上的尘土,气急败坏地叫嚣道:“乌鸦老道,你使的是啥鬼把戏?让你得色,等我起来给你个大脖儿搂。”两个契丹兄弟爬将起来意欲再次扑来。
“噶哈!哈么央儿地你们两个小子闹妖儿呢?喝了几口大高粱就干仗,我在门口卖呆儿,隔着门都能听见你们幺呼,还合起伙来欺负出家人,也知不道棵碜!”
“父亲。”
“二大爷,是二哥先动的手。”
训斥年轻人的,正是门外戴平顶毡帽的中年人,他身后跟着那个喝冒了、腰间系着褡膊的青年。
“道长别勒他们,我做为长辈管教不严啊,替两个小子给您赔礼啦。”他又瞪了两个后生一眼怒容道,“你们两个毛头楞小子,稳当点昂!啥啥不懂,一说还劲劲的,不稀得车车你们了。我再跟你们叨咕叨咕,知不道南下干啥来了吗?逮人!酋长派往们来,是逮住私贩奴隶的内贼。怎么着,还没喝好?甭在寨疙瘩整没用的了,算账走人吧。”中年人身后的青年连忙伸手入怀去掏饭钱。
“大哥,付钱不急!”小身板一把按住蒲古只的手,“跑堂滴,你要啥钱?”
“当然是饭菜钱啦。”馒头店的伙计满面带笑地答复着,“客官,一共四十文。”
“你扯犊子吧?欺负往们外地人不识数啊!啥就四十文呢?吃啥了?高粱酒,往们自个带滴。往们点的是包子,可你瞅瞅,你给上的是啥?”他指着桌上几个空空如也的笼屉。
伙计理直气壮地回答道:“是馒头啊!”
“对呀,往们从来也没要馒头啊,啥时候说要馒头了?没有吧,别整天扬了二正的。”
店伙计早没了笑容辩解着,“馒头就是包子呀,我们这是馒头铺子,从来都是这么叫的。”
小身板摆出一付一本正经的样子,“那可不中,点啥就得上啥,往们进门时明明白白要的是包子,你却上来这玩应,往们越吃越不是味,不是鸭肉的,就是鹅肉的,最后还来了一屉蟹黄的,一问你才说是馒头,原来你们寨嘎哒馒头里掺些乱七八糟吾的。但话儿说回来了,你寨馒头蒸的真不赖,松松软软的,下回往们专门来吃馒头。”
说着他推着同伴往外就走。伙计情急之下张开双臂挡在门口,“你们没付钱怎么能走?我们这儿是小本生意,你们不能吃白食呀!”
憨小子一听火了,撸胳膊挽袖子地辱骂道:“小子,说谁吃白食呢?老子在幽州下馆子从来不花钱,吃遍整条该,都没人敢说个不字,要搁过去,我坐窝就撸你个半死,别给脸不要脸。”
“耶律罨古只,别吵吵,这前儿治不滴干仗。跑堂滴,明睁眼漏的是你的不是,我二哥的脾气可驴了,你知不道他是嘎哈地?是往们那嘎哒的百夫长,杀人如麻,你不大离儿就中了。”不给饭钱的家伙还充起好人来。
伙计无助地哀求着,“行欧,就算我上错了馒头,可还有菜呢。”
“你可别说那菜啦,提起来我就想吐,来!你过来,自个瞅瞅。”小身板扯着伙计的衣服将他带到桌边,“自个瞅瞅,寨是叨菜时发现的,没扒瞎吧,寨是个啥?正了八经的小咬!”
伙计一脸无辜地看着那只死蚊子,“蚊子,我们店里的厨子做事情向来板扎,不会让它混到菜里的。”
“嗯哪,不是炒菜时候混进去的,指不定是你端菜时候飞进去的。知道我拥护啥不给钱了吧?你呀,闲着没事把店里头整干精儿地,别总整得屋里屋外埋了估汰,皮儿片儿的,墙上也魂儿化的。”店伙计明知道他是讹人,可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哭丧着脸自认倒霉吧。
“让我看看,这蚊子正不正经。”一直在旁边观看的汉子伸出两个指头将死蚊子捏起来,冲着光亮细致观看,“这是只小母蚊子,还是干净的,未湿身。”
“张爷,你说它没掉进菜汤里。”伙计像是遇到了救星。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汉子将蚊子直接放进嘴里,一边嚼着,一边肯定道:“没有咸淡,你们冤枉这只守身如玉的蚊子啦,诋毁了它的清白。”
小身板翻脸道:“大个子,你啥意思?成是说我扒瞎呗。”
“慈悲,你就是在说谎!我们明明看见你刚刚拍死它的,怎么会飞到菜里去呢?就是在菜里也是你自己放的。”道士不留情面地揭穿了他。
那小身板气急败坏地大喊道:“真不赖呀,你们扬州人合伙欺负外地人啊。”
“耶律辖底,别丢人现眼了!往们契丹人向来是草原上的野马、苍穹中的雄鹰,光明磊落,心怀坦荡。瞅你那小店儿样,歇菜吧你,一顿饭吃不起吗?跑堂滴,这是饭钱。”系着褡膊的青年看不下去了,掏出铜钱塞给店伙计。
“大哥,别以为我熊他,不是我小店儿,我是讲个道理。年纪轻的呢,静引儿地给他个教训,干啥事不能习了马哈儿。”
“辖底,你没个正形儿。”中年契丹人招呼着,“蒲古只、罨古只,你们哥俩也消停儿的。走喽,还有老三交待的正事呢,往们分成两伙走。”四个人有说有笑地走出店门。
小伙计抑制不住内心的郁闷,小声骂了一句,“真是好佬,你带我死远滴个。”
“无上天尊,小伙子,我们先走啦,回襄阳一定来我那武当山五龙祠啊。”道士和壮汉告辞要走,天赐恭敬地施礼相送,更有那小伙计殷勤地掀起门帘说着感激话。
人都走光了,天赐见热水已经放凉,便接过伙计递来的生鸡蛋,将蛋液打进碗里用水搅匀,掐住青蛇的嘴把汤汁灌进去。小姑娘饶有兴趣地看着他的一举一动,“婷婷,你饿了吗?”天赐关心地问她。
薛婷婷笑迷迷的摇着头,“不饿,看着你就饱了。”
“伙计,拿一屉馒头我们带走。”天赐心想李番长被官府抓走后,晚饭还没有人张罗呢,小姑娘怎能不饿?
“客官,你是要馒头吗?我们这里有鸭肉、鹅肉馅的,还有蟹黄馅的。北方人称没馅的为馒头,有馅的为包子,我们这儿称有馅的为馒头,你确定是要我们扬州的馒头吗?”真是吃一堑长一智呀,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是你们扬州皮薄馅大,汁浓汤稠的蟹黄小馒头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