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和尚摇摇头叹了口气,“阿弥陀佛,既然僧伽大师有意解脱伤痛,我们做弟子的就要遵命照办,回去准备荼毗圆满吧。”
小姑娘失望地看着他们的背影叹着气,“哎,闯祸了吧,就为了那脑后的土。”她用小指头点了点从袖口探出的小脑袋。
等她再去寻找意中人时,甲板上只剩下三个师兄,天赐已经跟着师父进舱里去了。
等义方和李苏萨再次走出来时,义方的表情是阴郁严峻,同样沉闷不语的是张妍,她紧随其后并低声叮嘱着天赐。
“李大哥,我就不陪你们去扬州啦,我和浣儿姐姐这就赶回去,打听清楚我大师兄的音讯。天赐这孩子你就费心啦,到了扬州再转船去杭州。”
义方向波斯商人托付着,李苏萨已然和他成了好朋友,毫不见外地大包大揽道:“庄兄弟,你放心!天赐由我照顾,扬州的事你就交给常、何两个丐头处理吧。此次回京你们旅途上要多加小心,我已经安排了快船,就在前面等着呢。”
义方又与身后的两个手下交待了许多,这才同相送的众人施礼告别,让其余人留步,只由李苏萨和天赐送下船去。
深夜里的运河上寂静深沉,还好,有一轮明月映射出片片水影,从不远处驶来一艘桨轮船,两侧木轮击起的浪花哗哗震耳,“嚯!好大的明轮船啊。”义方从来没有看到过如此巨大的货船。
波斯商人扭头去看也很惊奇,“哦,是扬州俞大娘家的船,你看船上插着俞家的五连旗子呢。这运河里明轮船可少见,船里的货物一定不少。”大木船的船头船尾遍插五张三角旗联串的旗帜。
大家继续向前,没再顾及那缓缓靠岸的大船,雇来的快船果然泊在跟前,岸上候着的船家提着盏牛皮灯笼,随着夜风不住摇曳发出昏暗的亮光。
“船家,你,这船是空的吗?可不可以拉我回润州?”从近处走过来三个人,其中问话的是位仪表严肃的中年男子。
没等船家回答,他的两个朋友诚恳相劝道:“顾大哥,大哥!不是小弟喝多了酒说你,是不是太草率了?说归隐就归隐啦。”
“非熊,老弟!听哥哥劝,还要三思而后行。金榜题名考取功名不易呀,你这一走可就什么都没了,前功尽弃啦,你想过没?嗯,想过没?”
“方干老哥、频弟,我,我顾非熊不为五斗米而折腰!这个小小的县尉,我早就不想干了,仕途险恶,世风日下,不如退隐山林修身养性,与世无争。那正是此名谁不得,人贺至公难。素业承家了,离筵去国欢。暮天行雁断,晓渡落潮寒。旧隐茅峰下,松根石上盘。唉,李频,好像田牟和你认识?”
“噢,我岳父姚合年轻时,曾在他父亲魏博节度使田弘正的幕府里任随军从事。”李频轻描淡写地说了几句,然后又把话题引回辞官归隐上。这三个人像是刚喝过酒,微醺着相互搀扶指手画脚,谁也说服不了谁。
“客官,我这船有人雇了。”听到船家的回答,三个人都很是失望,又勾肩搭背地向前去寻。
“方先生、李先生,你们是送人吗?”
“噢,是小老弟呀。”
“嗯,小义方,这么巧又遇见了,你是要去哪儿呀?”
义方与方干、李频是熟识的。
“我有急事要回长安,这条船是我们雇的,你的朋友是去哪儿呀?”义方打量着另外那个人,见他五十岁上下,面容憔悴,花白的胡须,正是娘娘庙里的盱眙县尉。
李频将他们彼此引荐,那县尉打了个饱嗝随口说道:“小将军叫庄义方,我在京时听说过,这是回京里啊。我辞官回润州,不顺路!南辕北辙嘛。”
李频茫然地看着远处,“你们看啊,再往前去,只有那几艘漕船和木轮船了,这么晚了,上哪儿去雇船啊?”他回头再次挽留道,“顾大哥,不如和我们挤一挤,一同回乡如何?”顾非熊一个劲地摇头说着不方便。
方干哼哼了两声说了句“你这副藤头势”,便不再看他的那位不合群的朋友。他拢目顺着河岸望过去,沿着堤岸是一行碧绿低垂的古柳,乘着酒劲吟诵一首“摇曳惹风吹,临堤软胜丝。态浓谁为识,力弱自难持。学舞枝翻袖,呈妆叶展眉。如何一攀折,怀友又题诗。”看着看着不觉疑问道,“天还没亮,最边上的木船怎会有那么些人啊?”
“不会,是风吹柳枝晃动的影子吧?”李频听方干这话向前面观看。
“窃客逃?窃客逃?”有个女人在木船上大声疾呼着。
“有强盗劫漕粮!不能让他逃啦。”盱眙县尉对窃呀盗啊甚是敏感,第一个带头奔了过去,还扯着嗓子呼喊着,“来水贼啦!大家抓贼呀!”可惜邠宁的番镇军和宋州的土团早已撤离了,岸上出来响应的多是赤手空拳的百姓。
冲在最前面的顾非熊见几个人从漕船上下来,抬着两个沉甸甸的大瓮很是吃力的样子,边走边肆无忌惮地大声喊:“在逃!”
县尉哪能容得他们这般嚣张,上前举拳就打,先声夺人地大声吼道:“想逃?你们哪儿也去不了!把从漕船抢来的脏物交出来。”
大家借着月光分辨出那领头的是个罗裙婀娜的妙龄女子,身后斜背着一口宝剑,乌亮的发髻上斜插着一朵粉红色的虞美人,花朵在夜风中飘飘荡荡如同飞舞的彩蝶。
女子被突如其来的袭击惊扰得翻身跃起,勉强躲过对方的拳头。可接连而至的拳脚并未停止,顾非熊带着百姓将其团团围住,“好个女贼!瓮里装的是什么?快放下不义之财!”
“你哪个?哦哟,喝了我一头!”女子满脸怒容用手指点埋怨道,“你怎么莫西西的嘞?表噶闹!我们的瓮里是水类,上漕船寻水吃。”
非熊没好气地抢白她,“水?你们是好人,不是强盗。”
女子坚定地点着头,“是的喏。”
“谁信呀!人家在船上大喊窃贼逃跑啦,不是指你们还会是谁?”
正说着,从大木船上跑下来几十个船工,大声喊着叫着“豪燥点”。
县尉大手一挥命令众人,“失主从后面追来了,不能放走他们,方干、李频、庄义方,不要信她的鬼话,这姑娘有些功夫,大家要加倍小心,从三面合围擒住他们。”
那女子猛得按动剑簧抽出宝剑,只听得“噌嗡嗡嗡”龙吟凤哕般清脆之声,宝剑弹出,青光乍现耀人二目,在月光的照射下寒气逼人。
她随意舞了个剑花,杏眼圆睁警告道:“射头!你们要闯祸的,晓不晓得啦?特为寻事儿不灵光的。为色各说我们是水贼?你不我说灵清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