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开始他只是分不清现实和梦境,将梦里的事情说出来,说有个熟人要邀请他吃饭,就在明天,他要好好收拾一下,好去应约。
三伯娘跟他说,他是在做梦,根本没这回事。黄三伯便像小孩一样委屈巴巴地说:“我才没有做梦呢,我记得清清楚楚,他就是要请我吃饭的。”
众人当成谈资,笑笑了事,并没有将他的话放在心上。
几天之后,他又说,熟人就是请他吃饭,因为熟人结婚呀,二人玩得好,总不能结婚这种大事都不去吧,说着说着又让三伯娘去准备一个大红包。
可这熟人娃都两个,大的都要结婚生子了,熟人哪里会结婚呀?
这时候,大家才意识到,这只怕是他回忆里的事情了。
果然,没过几天他就又开始抱头鼠窜,说自己错了,再也不犯了,不要打了,疼死了这种话来。
三伯娘被他这一通地下打滚,像是在躲避什么东西一样的行为吓得半死,最后黄爷爷出面反反复复说着“不打了不打了,爸不会再打你了”这些话,他才最终清醒过来。
回家之后,黄爷爷终于泪流满面了,将黄晌赶去睡觉之后,他才窝进妻子的怀里,痛哭流涕道:“我错了啊!我当初怎么就这么下得起手,他是我的儿子呀,身上都是我的血肉,我怎么就把他当畜生一样打呀!”
黄奶奶从没见过丈夫这副模样,安慰道:“都过去了,过去了,你别再想了啊。”
“过不去,哪里过得去?怎么过得去!”黄爷爷失声吼道:“那时候他一直求我,我怎么一个字都听不到呢?还有啊,你说,他脑子里为什么会有东西?一定是我以前胡乱打他的时候,打到了他的头,淤血留在了里面没有消除,现在才会变成脑瘤的!”
“都是我,都是我!是我害了他!他还那么年轻,正值中年,一个人的鼎盛时期,现在就要走了,都是因为我以前干的那些事!我怎么就能这么狠,怎么就能那样打他呀?”
“我行医一辈子,骄傲又爱面子,以前为了那点颜面,动那么重的手。我那时候还想着,我一身本事在手,就算是将他打死了,我也能将他救活的。”
“可是我没有,他现在就要去了,走在你我的前面,这都是报应,都是惩罚,明明是我干的,为什么受苦的是他呀?”
“孩他妈,你是不是也恨我?是不是,你说话呀!”
黄奶奶无声叹了口气:“现在说这些都没有用了,你快起来,让孙女看到了,还不得笑话你,这么大把年纪了,还学小孩打滚。”
黄爷爷见她没有直面回答自己,用手捂住眼睛,不敢直视她,泪水不停下落:“你肯定恨我的。我没有本事,大娃就那样去了,饿死的,那时候你就很失望吧,我现在又害死了三娃。我真的是最没用的父亲,还要什么脸面呢?二妹子想笑就让她笑吧,至少让她晓得,做事情要三思而后行,不然承受苦果的时候,就得像我这般了。”
黄奶奶将他拥入了怀里,拍了拍丈夫的肩膀,这是支撑起他们整个家的肩膀,给她温暖的壁垒,是她晚年的依靠。
她怎么允许他倒下呢,她道:“人生那么长,我们都走了那么长一截了,还有什么好挂心的呢?你曾经做的那些事,已经过去了,你现在怎么撒泼打滚都改变不了的。”
“我没有读过什么书,一辈子就靠着你,陪你吃苦享福,孩子什么的长大了我就不在意了,他们有他们的人生,我们做到了父母的职责,养大了,他们没有给国家造成负担,去干违法乱纪的事情就好。”
“你常跟二妹说起一句话,什么人非圣贤来着。那个时候的情况就是那样,你要是不凶狠一点,就只能被人吃掉,是做了很多让人无法接受的事,但是回头再来,你也会这样的不是吗?不然我们一家人早就不在这个人世了,早就被人吃肉喝血什么都不剩了呀。”
“孩他爸呀,不得不认,这就是你我的命。”
黄爷爷埋在她的怀里,无语凝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