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那角儿出场,人气的高低,从那观众的欢呼声中便能窥见端倪。
应尝芳等人今日将最打眼的行头都穿戴上了,满头珠翠直晃人的眼睛。
饶是他们这般卖命,依然比不得兰承云出场时,那山呼海啸般的气势。
兰承云甫一登台,那打赏的银钱就哐哐地落到盘里,戏班伙计的报价声一声高过一声。
夏景生端着茶盏,静默地瞧着楼下的躁动。
这时候还早,他一向等到最后时分,才用高价一锤定音。
是以他悠然地品着茶,那柄敲锣用的木槌,正静静地呆在他的手边。
这时,隔间的房里忽然传来锣鼓声,紧接着便是伙计激动的报价——“孙少投了一百票。”
按一根金条十票的价钱,一百票便是十根金条,众人哗然。
楼下传来阵阵议论声:“孙少还真是大手笔啊,十根金条博美人一笑,得,今年又没戏了。”“啧,你就从来都没戏,往年夏大少独占鳌头的时候,你不也没戏么。”“这一回夏大少也来了,按往年的规矩,夏大少最后才出价呢。”“不是说孙夏两家好事将近了嘛,这轮番捧个戏子,是闹哪出啊。”
有好戏看了。
众人翘首看向二楼的窗台,静待夏景生的举动。
夏景生冷眼瞧着这情形,拾起那桌上的锤子,轻轻敲了敲锣鼓。
伙计满脸喜色地捧着盘子进来,夏景生将一袋金条放在那盘子上。
“夏大少,两百票。”
随着伙计的一声高喊,戏班里的气氛立即沸腾起来。
“两百票,我滴个乖乖。”“这票数涨了一倍啊。”“夏大少是要跟孙少打擂台?”
一片议论声中,孙闻溪又加了二十根金条。
夏景生握着锤子的手颤了颤,侍者见他半天没敲锣,小心翼翼地问:“大少,您这是敲……还是不敲啊?”
孙闻溪喜欢兰承云,夏景生是知道的。
孙闻溪的为人,夏景生也是知道的。
可一想到孙闻溪和兰承云要独处一室,夏景生心里总是一阵难受。
连他自己也想不明白,心中这似是而非的芥蒂从何而来。
此时,班主急匆匆地上台,冲台下的宾客赔笑道:“诸位,实在对不起,有位老板出了大价钱,指名要承云为他唱一折戏,今年便不设这‘独处’的环节了。”
夏景生与孙闻溪俱是一怔,紧接着,窗外传来一片嘘声。
“啧,这不是耍人玩嘛。”“哪个老板啊,居然力压孙少和夏大少。”“真没劲儿,原还想看场热闹,这下可好,走吧……”
眨眼的功夫,楼下的宾客走了大半。
戏班后台,兰承云听到消息时,险些咬碎一口银牙,他冷声道:“我没同意,不管他出多少钱,我都不情愿。”
班主自知理亏,只得笑着劝道:“承云啊,这宋老板一出手,就是这个数啊。你跟着他,锦衣玉食、荣华富贵,通通都少不了。”
兰承云一张脸气得通红:“我不图锦衣玉食、荣华富贵,这金条我不要。”
“你不要也得要!”班主一拍桌子,脸上的和颜悦色浑然消失不见,“这可由不得你。”
兰承云拿出一把钥匙,打开那上锁的抽屉,从里头取出一个檀木匣子。
里头是满满的金条。
班主看得心头一跳,只见兰承云脸色决绝道:“这是我这些年为自己攒下的赎身钱,比当初定下的数额只多不少,你且验一验。”
话音刚落,门帘就被人一把掀起。
宋晖的打扮仍旧不合时宜,他摸着浑圆的光头,咧嘴笑道:“班主,这班子里的人不听话,该如何管教啊。”说着,一双眼睛淫邪地瞧着兰承云。
班主被那邪肆的表情一吓,当即改口道:“谁稀罕你这几个钱,宋老板来了,还不赶紧准备准备。”
兰承云梗着脖子,争辩道:“当初说好的。”
“那是当初的价码,你现在是吉祥戏班的台柱子,身价何止这么点,我劝你还是少动歪心思,把宋老板伺候好了,对你我都好。”
说完,班主就将门带上了。
门一阖上,兰承云立马感觉到,宋晖的眼神更加肆无忌惮起来。
他一步步地逼近兰承云:“兰老板,你说,这‘独处’该做些什么?”
兰承云握紧了藏在手中的簪子,咬牙道:“自然是唱戏?”
“唱戏?”宋晖哼笑一声,这戏什么时候唱都可以,爷花那么多银钱换的这一夜,想尝尝鲜!”
另一边,夏景生与孙闻溪同时走出雅间,打了个照面。
夏景生默然转身,却听孙闻溪唤了声:“景生。”
夏景生站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