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下的人可真多啊。
这是岑吟下山后的第一感觉。
釉云观深居枭山之中,山下便是南国名城临泽。临泽城红尘繁华如旧,熙熙攘攘的街道上车水马龙。她立在巷口,远远望着往来人群,觉得那些人粗麻布衣,利落短褐,似是常态。
相比之下,自己这一袭青衫竟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是否要去换些寻常人的衣物来呢?
不……这样反而不合适了。自己是道人,合该有道人的样子。
岑吟背着包裹,定了定神,便朝着集市走去。刚走了几步,就忽然听到有个孩童指着她大叫了一声。
“娘亲!你快看,那边有个道姑!”
“不许叫人家道姑,太轻浮了。”一个女子的声音道,“修行女冠,要称坤道。也不许指着人家,太无礼了。”
岑吟听到此话,惊讶地扭头去看,只见一位少妇牵着幼子渐渐走远了。原本以为南国百姓对修道之人并无深刻了解,这样看来,似乎家家都有涉猎。
她想起年幼的时候,也跟着师父和师兄下过几次山,那时的人们对道家人并未另眼相待。但事物总是日新月异,忽然某一天,这些寻常民众开始愈加尊敬修行人了。
从何时起呢……大约像是,钦天神女显像之后。
岑吟的嘴角不自觉地浮现出一抹笑意。正当她欲离开时,那孩子的声音忽然又从身后遥遥传来。
“娘亲,那个女坤道为什么不骑马啊?”
“修道之人都能日行千里,何须要马匹呢。”
岑吟一下子又僵在了原地。
修道之人并不能日行千里!夫人您如此解释,会令人对道门有所误解!她腹诽道。
但是……骑马?
的确如此,自己需要一匹马。否则这样只凭双腿,莫说天涯海角,恐怕连海滨都走不到。
我得先去为自己物色一匹千里马。岑吟想着,将手伸向腰间,取下师兄为自己准备的钱袋。
那钱袋是银色锦缎做的,上面绣着几尾鲤鱼,很有师兄的风格。那人爱鱼如命,从不杀生鱼类,能得余这个姓,也是他三生有幸了。
岑吟摊开手掌,将钱袋倒过来抖了抖。几块碎银子落在掌心里,她数了数,大约有十五两的样子。
随着碎银一同落在她掌心的,还有一张小小的纸卷,卷得非常工整。
岑吟将它拾起打开,看到上面用极为飘逸的小篆写着几个字:与人消灾,和气生财。
是师兄的字。眼前甚至浮现得出他那张明亮温和的笑脸。
……但是这话是何用意?
难不成……是要我给人占卜风水,扫除妖魔来换盘缠吗?
岑吟十分疑惑,百思不得其解,但又别无他法,不得不收起钱袋,继续朝前走去。
眼看天色渐晚,一时无处可去,肚子又有些饿了,只能先到最近的客栈里住下再做打算。
她一路从城东走到了城南。日头将落时,她停在一处客栈外,仰头望了望上方的牌匾。
那客栈足有五层之高,装潢十分气派,往来之人却并不限于达官显贵,平民百姓一样接待。岑吟对这一家颇有好感。
“迎松客栈。”她喃喃道,“取自迎来送往之意吗?倒是很合适。”
松乃长青之物,这家客栈的生意想必十分红火。岑吟进入客栈内,立刻便有小二迎上来,问客官有何吩咐?
“住店。一晚大约多少钱?”
“回客官的话,我们这天号,地号,人号,通铺,柴房和马圈样样不缺,不知客官——”
“无礼之辈!”
小二正热情地笑着,冷不防被掌柜一巴掌拍在后脑勺上。疼得他眼冒金星。
“如何敢对贵客说马圈二字!也不看看贵客的身份!”掌柜大怒。
那小二摸着头,龇牙咧嘴地打量着岑吟。只见她身穿青色道罗袍,并收腰对襟襦裙,头戴朝天冠,梳着精致发髻,立刻便意识到眼前这位绝非普通的女道士。
生意人,见什么人说什么话。他马上鞠躬,连连道歉,只说立刻安排天字房请贵客入住。
“天字就不必了……我消受不起。”岑吟知道那厢房奢华,立刻婉拒了,“人字房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