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美人从滔天的仇恨里清醒过来,看着青灰的天色,“知道了,车里的多加一个炭盆,我看路上就要下雪,别冻着公主。”
“是。”小宫娥退下。
潘美人最后瞥了一眼楼下红色的山石,心道:绿珠,我很快就能为你还有我的家人复仇了,孙秀必须死!
出了金谷园,到了邙山山脚下,潘美人对心事重重的清河说道:“公主,我家人的祭日将至,那天宫务繁忙,估计我不得空。我想乘着今日出宫的机会,去拜祭一下。”
潘美人虽是二品女官,但身份是官奴,出行要经过主人的同意。
清河忙说道:“潘美人请自便,宫门关闭之前回来即可。”
潘美人、纪丘子夫人曹淑,和母亲羊献容这三人是手帕交,无话不谈的闺蜜好友,因而清河对潘美人就像长辈一样尊敬,潘美人所求,她都会答应。
潘美人道谢,穿上靴子走下马车。
“美人且住!”
潘美人回头,见清河从车窗里探出头来,将手炉递出来,“外头冷,美人拿着我的手炉暖一暖,我刚添了木炭,能够暖一天呢。”
潘美人心头一暖,双手接过手炉,“多谢公主。”
太后和公主都有孙秀的血统,可是她们母女和恶贯满盈的孙秀完全不一样。
潘家人皆葬在邙山西北角,潘美人戴上黑色帷帽,骑马绝尘而去。
到了潘家陵园,潘美人在守陵人屋里迅速换装,打扮成寻常妇人的样子,将华丽的宫装和首饰裹进包袱里,然后骑马进城,直奔四夷里。
上回书说过,洛阳城的城市街区规划是三百步为一里,一共二百二十个里,每个里都有特定功能,四夷里就是四方夷族居住区。
四夷里有肤色雪白、在酒肆门口跳胡旋舞疯狂选旋转的楼兰姑娘;有肤色黝黑如炭、从西海远渡而来的昆仑奴,一支支骆驼商队将客栈挤得爆满,这里是洛阳城最繁华的富里之一。
潘美人来到一个售卖香料的铺子,掌柜一看到她,就把她引到后院厢房。
踏入房门,就闻到一股浓郁的药味。
榻上躺着一个如山的汉子,高鼻深目,一双白眉毛斜飞入鬓,正是匈奴杀神刘曜。
刘曜正在昏睡,却依然警醒,闻得有人靠近,他眼睛都没有睁开,就从枕下抽刀,“谁!”
“是我,潘桃。”潘美人脱下遮风半遮面的大钟——大钟就是连帽的披风,因为穿在身上就像套着一个铜钟,所以叫做大钟。
刘曜放下刀,“你来干什么?是不是献容出事了?”
潘美人坐在塌边的胡床上——也就马扎子,“如今孙秀和皇帝互咬,孙秀不会放过太后这个筹码,所以太后暂时没有生命危险,倒是你,你现在身体如何?太后惊闻你被刺,很是焦心,要我来看望你的病情。”
刘曜挣扎着从床上起来,“你告诉她,我没事,伤口正在愈合,一个小姑娘没多大力气,没伤到肾脏要害部位,养一个月就好。”
一旁掌柜忍不住说道:“我们殿下福大命大——只差手指甲这么短的距离就捅到肾了。”
“住嘴!”刘曜怒目而视,吓得掌柜立刻退下。
潘美人说道:“太后很抱歉,公主对你一无所知,以为你是绑匪,所以不相信你。另外,那天射箭的小少年是曹姐姐(曹淑)的儿子王悦,以后还请高抬贵手,不要伤害王悦。”
又多了个打不得骂不得的宝贝。刘曜很是头疼,甚至超过了腰腹的疼痛,“我知道了。她还有什么吩咐?”
潘美人说道:“没了,太后说,以后都不用劳烦你,请你安心养伤,回到匈奴部落。”
刘曜问,“她不管宝贝女儿死活了?”
潘美人说道:“曹姐姐回来了,她有法子保护公主。”
刘曜自嘲一笑,“那么我呢,我是她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一条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