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中微动,不免叹息。
幸而生在天家,这样貌实在是太过明艳了些。
宋衍半垂下眼睫,缓缓道:“从今而后,你就在休沐日到我府上,辰时来,酉时归,至于学什么,你来了,我自会教你。”
萧挽澜点头应下,欢喜异常地说:“我还带了束脩的东西来,宋先生要不要看看。”
换了称呼,她反倒是觉得这“宋大人”顺口多了。
宋衍搁下茶盏,摇了摇头道:“你我也不是什么正经的师徒,这些礼就罢了。”
他顿了一下,目光又落到那卷策论上,又问:“你用尧拒皋陶“三青”之说,并不见于经典,可是取自《上古记事》?”
萧挽澜有些惊讶,“先生也知道这本书么?”
哪知道宋衍笑了一下,在策论写到这一处的地方扣了两下道:“以后这些志趣杂记,不要再看了。不要说旁人不知,就算是知晓,这些杂书也难登大雅。用典用成这样,你也算天下第一人了。”
《上古记事》说起来确实是一本杂书,自然不能和四书五经相较。
萧挽澜当初用这个典故也只是突然想到,现在宋衍说出来,倒也觉得是自己思虑不周了。
不过宋衍让她别看这些志趣杂记,可他自己要是没看过,又怎么会知道这个典故是取自《上古记事》?
这分明是只许他自己放火不许学生点灯!
萧挽澜忍不住腹诽,不过还是恭恭敬敬地应下。
宋衍现在可是她的老师了,做学生的自然要听老师的教诲。
……
因着宋衍晚上还有事,并没有在如意茶坊久留。
等他出了茶楼,张故之就率先迎了上来,小声道:“大人,您事先让回府取的东西已经取来了。”
说着,从袖子里掏出一枚玉佩来。
正是之前萧挽澜给编了穗子的那块羊脂玉佩。
这块玉佩原先是宋衍随身戴着的,萧挽澜编了穗子,他反倒是一直没再戴出来过。
只是没想到今天苏检却提前回来了,先时还差了人过来报过信,让宋衍下衙之后去晋昌坊的大慈恩寺找他。
宋衍这才派张故之回府去取。
他从张故之手里拿过玉佩在腰间的革带上系好,同他说:“时辰不早了,走吧。”
这时候护卫早已经将马牵了过来。
张故之应诺,等宋衍翻身上马,他又忍不住偷偷望了眼如意茶馆。
刚刚看见的那个萧二小姐真的是长公主?
虽说是第二次见了,张故之还是觉得有些不敢相信。
更何况,她好像很听大人的话的样子。
他满心的疑惑,但也不敢多问,跟着宋衍一道去了大慈恩寺。
大慈恩寺是皇寺,占据晋昌坊半坊之地,近四百亩,建的不可谓不宏大。如今正是暮秋时节,寺周的银杏树都泛黄了,极目望去皆是黄灿灿的一片,声势浩大的很。
宋衍留了张故之等人在山门殿等候,独自同负责接引的僧人去见了苏检。
苏检是个修士,法号十方,在寺中西北角有一座单独的寮房供他在寺中居住。
接引僧人在门外通传了一声,等到房中的苏检开口说了句“让他进来罢”,宋衍这才上前推门而入。
寮房里满室的茶香,茶案上正搁着一盏红泥小火炉,被截成一指长的竹片烧的旺旺的,偶尔还发出哔啵的声响。一个穿着素袍,留着髯须的中年男子正提着盏紫砂壶气定神闲地泡茶。
这人正是苏检,而早到的顾疏则坐在他的对面。
宋衍进门来,苏检眼皮也没抬,依旧专注着手上的事,只是笑道:“你倒是来的巧,正好,茶也泡好了,快过来坐吧。”
寮房内的支摘窗还开着,宋衍推门而入,穿堂风立时将炉上的火吹得一阵摇动。
宋衍将门关上,走上前去倒也不急着入座,反倒是给苏检行了个礼道:“学生刚才有事耽搁了,还望老师勿怪。”
苏检将紫砂壶中的茶水倒入公道杯中,这才看向宋衍说:“你刚上任不久,忙是自然的。”
他的目光落到宋衍腰间别着的那块玉佩上,语气柔和了许多,“你心中待老师如何,老师心中清楚,又怎会为了这点小事怪你。过来坐吧。”
宋衍应是,这才过去同顾疏并排坐在了蒲团上。
苏检一面往闻香杯中倒茶,一面含笑道:“你玉佩上这穗子倒是配的不错,看上去比之前还要衬一些。”
宋衍微微笑道:“原先的穗子已经多年,学生才使人换了新的。”
苏检赞许说:“那你眼光好,这绣娘的手艺倒是不错。”
宋衍只是谦虚地笑了笑没有接话。
倒是一旁的顾疏这时候却突然开口道:“这位绣娘的手艺自然是不错得很,否则以宋大人的眼光怎么会瞧得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