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天下与你(2 / 2)正宫不让位首页

自古兵不厌诈,宗主已经无力回天,其实没人觉得他能救活。

就算“千面”药王不现身,没有那套说辞,长生剑宗的人也会不惜一切去请牧远歌前来拜祭宗主。

不为别的,只为送他上路。

没有宗主包庇牧远歌,那就不会是车轮战,而是天罗地网,可以穷尽一切手段只为彻底诛杀邪君,平衡正邪两道,是为大义。

“别紧张,给他上。”阮慕安脸色铁青,却端的是大气,“不用为这点小事给他捏住生事的由头。”

“可大长老,九十九道菜,他是在拖延时间……”

“给他上!”二长老步峣咬着银牙道,“一百道一千道,通通给他上!看他吃得下去!他那么、那么挑食的一人……”

“饕餮盛宴”只是当年某个弟子给取的一个说法,其实是流水席,逢年过节的时候,剑宗内才会为内门弟子摆这样的筵席。真正宴请四方时,远不是这种规模。

侍者面无表情地在降星台上摆了长桌,陆陆续续上来些家常菜。

牧远歌看着菜肴,对下面喊道:“喂。”

“又怎么了!?”步峣听他声音就脑弦紧绷。

“上来给我试个毒。”

“这里是长生剑宗,不屑使邪魔歪道的手段,休要血口喷人!”

“是么,”牧远歌只觉这里每个人都信不过,道,“那你们宗主怎么会无缘无故受这么重的内伤?”

阮慕安对步峣道:“别上去,他或许是想拿你当人质!”

“我也没想上去,”步峣在上一战中伤了腿,伤口沾了死气愈合得很慢,一瘸一怪地走到降星台九重台阶下,拦着上菜的侍者,拾起筷子吃了两口,硬着头皮道:“把这盘给承天府君端上去,再把上面的撤下来,我尝了以后,你再端给承天府君。”

牧远歌只是想要个人陪他吃饭而已,暗中害胥礼的人连胥礼自己都没揪出来,更不用说他这个外人了。

他心不在焉地夹了几筷子,放进嘴里,嚼了上百下才艰难地咽下去。

饭菜没问题。

赶到这里的正道中人也是很长时间没吃东西,本该很受刺激,但莫名的看承天府君吃东西,看得食欲全无。

牧远歌认认真真地每道菜都吃了点,那表情让人如鲠在喉,这人就是吃个东西也能把厨子气病,有这么难吃么!?

一个时辰上菜,又一个时辰尽数撤下,步峣吊着凤眼瞥了瞥,每盘菜都是满满当当,就像没下筷子似的。

“连点心都没有,这也算盛宴?”牧远歌道。

“你还有什么不满足!?”

“有桂花糕吗?”牧远歌记得以前有的。

步峣一愣,道:“没有。”

牧远歌道:“我想吃。”

“真没有!你有完没完!”步峣真被他折腾烦了,你都杀了宗主,你凭什么吃桂花糕,你凭什么要人伺候还挑三拣四,他哽咽道,“当年做桂花糕的师傅早就不干了啊。”

牧远歌倍感可惜,转身走向玄冰台。

众人脑弦紧绷,生怕他猛地发作,突然一发不可收拾。

素白帷幕随风飘摇,牧远歌手揣在衣袖里,掏了掏,掏出一枚古朴别致的钥匙,用线穿了起来,系在胥礼的脖子上,端详了几眼,这才将那钥匙吊坠塞进胥礼衣襟。

这一幕并没有回避众人,认出此物的人全都大吃一惊:“承天府钥!”

为什么要放到胥礼身上?难道他要带走胥礼的遗体!?

众目睽睽之下正道中人谁敢往胥礼遗体上抢东西,是为了让那些藏在暗处的邪道势力去跟长生剑宗抢?!

他根本不用只身跳下来,他只要站在胥礼宗主遗体身边就足够安全,坐山观虎斗,胥礼宗主的遗体就是他最大的保命符!

扫荡邪道威慑天下的承天府君,就一招,就这一招,就能逆转他的必死处境……

人群阵阵骚动,人心开始涣散,有人被砍倒,就像沙地凹陷,人海乱了起来。

“牧远歌天杀的祸害不是东西!”步峣气急败坏御剑飞向高台,然后猛地一顿,他看到了永生难忘的一幕。

无形的冷风扬起素白缟布,空气阴冷了几分,牧远歌双手手掌触及胥礼胸膛,森白剑丸雏形在他周身形成,却并不凝实,而是虚虚实实地罩住了他自己的身体。

他唇上的血色一点点褪去,愈渐苍白的脸上青筋直冒,视线很快变得模糊。

牧远歌分出左手拔出腰间黑剑,往自己身上交叉纵横来回划了好几道,疼痛刺激他清醒,皮肤上伤口一多,大量死气会渗透到皮肤表层,能延长点施救的时间。

他背上胸膛的陈年旧伤,新添的,各式各样的伤疤伤口让人触目惊心。

看一眼会觉得不是人身上能有的皮,那不是人能扛得住的疼。

牧远歌强硬了一辈子,从未示弱过,谁经历了那样密集的车轮战,还和胥礼巅峰一战,能完好无损?装样子罢了。

此刻,他望着胥礼安详的面容,眼眶微微泛红,道:“师兄,我来救你了。”

声音很轻,轻得风一吹就散。

说完他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这种肉麻的话,你当初怎么说得出口哦。”

很久之前的事,胥礼可能早就已经忘了,他也很奇怪自己为什么还记得清楚。

其实所谓“一线生机”,死在这招下的人也还有一线生机,并非七日内救都行,必须得是头七还魂之时。

但人非神仙,岂能左右生死。

唯一能施展这招的只有牧远歌,他若要把死气尽数收回来,足以弄死胥礼的死气也能弄死他。

而他死在自己这招下,就没有人能够救他了。

死气无形如冷风瑟瑟,有伤之人哪怕腾空而起,也不敢轻易靠近。

一切尘埃落定,白帘不再飘动。牧远歌长腿瘫软在地,上半身乃至手臂伏在胥礼身上,仿佛力竭后沉沉睡去,又像随时都能因为不太舒服的睡姿而翻个身。

天刚拂晓,下方各怀心思的人群,暂时没有轻举妄动。

旭日东升,阳光撒向大地,静止的白帘在降星台上投下朦胧的阴影。

静躺着的人高挺的鼻尖出,属于牧远歌的那几根发丝,忽然有规律地轻轻颤动,胥礼缓缓睁开了眼睛,却见身上凝结了一层血色霜花。

玄冰床外延伸出的坚冰,冻僵了他亲师弟的半边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