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紫色魔纹瞬间爬满顾影照整张脸。
他浑身血液都在这一刻开始沸腾有如在烈火之上翻滚不息的热油。
这颗魔核比他四十年前吸收的那枚更大,所蕴含魔气也更为浓郁。
不到一刻钟的工夫,顾影照那双眼就已经红得能滴出血来,他原本俊朗的脸扭曲成一团浑身都在抽搐。
那是一种难以用言语来形容的痛。
经脉在磅礴魔气的冲刷下纷纷断裂又在刹那间重新愈合扩宽。
司羽双手抱臂好整以暇地看着不断与体内魔气做斗争的顾影照。
撇开阮软,顾影照毫无疑问是他来九州界后所遇的最大惊喜。
七十年前他从灵脉枯竭的凌云界来到九州界,处心积虑救出被封于断崖之下的沧渊却不想沧渊此人比他想象中还要棘手所幸他行事谨慎,并未暴露自己的目的。
无奈之下他只能另换目标竟误打误撞遇见了竭尽所能想要逃离魔域的顾影照。
暌违十年,顾影照早已不是当年那个白衣剑修。
他浑身魔气缭绕眼中恨意滔天,煞气浓烈到连司羽都不敢逼视。
魔域长老倒是好手段,短短十年便将一个骄傲的剑修拖下深渊,变成这般人不人魔不魔的鬼样。
只可惜他们低估了顾影照心中的恨。
于是,司羽等来了第一个机会。
顾影照所求不过是将整个魔族连根拔起司羽的目的又偏生是要搅得整个九州界祸乱滔天。
二人一拍即合便有了今日的局面。
顾影照身上魔气流窜得越来越快他额角青筋暴起,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整个人都被一团黑气所笼罩。
即便如此,司羽也能一眼看出此刻情况不容乐观。
本还在经脉中顺行的魔气突然开始倒流,顾影照紧闭的牙关仍未打开,却有殷红的血顺着嘴角缓缓流淌下来。
司羽心口猛地一跳,这是要爆体而亡的前兆!
顾影照不能死!还未到最后一刻,他必须得活着!
在那道蜿蜒血迹的刺激之下,司羽顿时乱了心智,连忙盘腿去给顾影照疏导体内魔气。
前半个钟疏导得还算顺利,到了后半个钟时,司羽才发觉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他身上灵气有如开闸的山洪般朝顾影照体内奔涌而去。
更为不妙的是,他此刻浑身僵硬无法动弹!
“你对我做了什么!”
顾影照便在这时缓缓睁开了眼睛,他面色如常,眼露讥诮:“你该问你夫人对你做什么了。”
司羽蓦地瞪大眼睛,他心中隐隐有个猜测,许是今日吃的那碗面。
可阮软为何
难道?她其实什么都记得?
司羽万念俱灰,甚至都快忘了自己如今的处境。
阮软的一颦一笑如走马灯般环绕在他脑子里,他曾多番嘲讽顾影照迟早要栽在女人身上,到头来反倒是他先栽倒。
他仰头无声落泪,魔怔了般的自言自语着:“我对你还不够么?好狠的心呐,哈哈哈哈哈”
无人应答,回复他的是穿心一剑。
酝酿了近一个时辰的乌云终于堆积在一起,一时间,狂风怒号,阴雨绵绵。
阮软正在厨房里熬甜汤,紧闭着的木门“哐”地一声被风撞开,一颗血淋淋的妖丹滚了进来,时间刻度在这一霎被拉得格外长,妖丹“咕噜噜”不停地在阮软脚下转,血腥气倏地在这潮湿的空气里蔓延开,遮盖住原本漂浮在四周的香甜气息。
阮软握勺的手就此僵住,一滴清泪无声滴落在盛满甜汤的砂锅中。
与此同时,芥子空间内。
宋芷昔不知怎的总觉静不下心来,她犹豫再三,还是决定现在就跑去找阮软。
才走出芥子空间,一直守在出口处的两名元婴后期侍女就像影子一样牢牢贴在她身后。
宋芷昔已经顾不上这二人,越是靠近阮软的住所,她心中的不安感越强烈,此刻,她只恨自己身上灵脉被封,无法施展瞬移术一下来到阮软身边。
待宋芷昔抵达阮软的住所,已是半个时辰以后的事。
前来传话的婢子端来一锅刚熬好的甜汤,恭恭敬敬与她道:“夫人才与长老一同离开魔域,特意叮嘱奴婢将这锅刚熬好甜汤给您送来。”
宋芷昔内心复杂,并未搭话,她身后侍女十分有眼力劲地接过托盘。
宋芷昔哪里知道顾影照爱吃什么,喜欢甜汤的明明是她,她不过是随口胡诌,阮软却将这些话都记在了心底。
宋芷昔心中的不安并未因这锅甜汤而消除,反倒愈演愈烈。
她不明白阮软怎会离开的这般突然,也不曾料到更为突然的还在后面。
临近傍晚时,顾影照突然出现在贝壳小筑,他自雨幕中走来,神色不明地道:“双修大典定在三日后。”
刚放下汤碗的宋芷昔不禁一愣:“怎么这么突然?”
那些蕴藏在心底的不安让她忍不住去多想,她犹豫片刻:“我想等师姐回来。”
顾影照没说话,掏出一块雪白的手绢细细擦拭着宋芷昔嘴角。
宋芷昔将他一把推开:冷声道:“师姐怎么了?你一定知道对不对?”
顾影照沉默半晌,笑了笑:“别担心,她会在我们双修大典那日出现。”
宋芷昔仍放不下心,还想再问些什么,顾影照却已转身离开,回到那片雨幕中。
接下来两日大抵是宋芷昔此生最难熬的一段时光。
阮软依旧下落不明,顾影照也突然玩起了失踪,只余她一人被囚于这一方芥子空间内。
等待一个结果的时候,每一秒都仿佛有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宋芷昔一个时辰一个时辰的熬,终于熬到顾影照口中的三日后。
三日后,天还未亮,宋芷昔便被人从暖烘烘的被子里给挖了出来。
端着银质拖盘的婢子们鱼贯而入,或是给宋芷昔涂脂抹粉,或是给宋芷昔描眉挽髻。
捣鼓了近两个时辰后,宋芷昔才被伺候着换上那身华贵的嫁衣。
宋芷昔连镜子都没来得及照,便被七八个打扮得颇为喜庆的婢子簇拥着坐上肩舆。
芥子空间外的世界是一片耀眼的红。
殷红似血的蔷薇灼灼盛开在道路两旁,其叶茂茂,带刺的枝条蛇一般缠绕,不断向前蔓延。
礼乐自云层之上传来,缥缈似云烟,却又声声入耳。
宋芷昔一颠一颠的坐在肩舆上,只觉浑身不舒坦。
发冠太重,压得她几乎要抬不起头来。
腰带太紧,每吸一口气都能让她缓半天。
她紧紧攥着衣角,每一分每一秒皆是煎熬,像是被人放在了火架上反复烘烤。
一袭红衣的顾影照站在道路尽头远远注视着他的新娘。
延续了半个世纪的遗憾,终于要在今日得以弥补。
一步,两步,三步,四步
顾影照在心中轻数,她已经朝他走了两千五百七十八步。
他们之间的距离正在一点一点被拉近,如今隔着不到十米的距离,还需再走多少步?
丝竹管弦却在此刻戛然而止。
遥远的天之彼岸传来一把浑厚且陌生的男中音:“魔域勾结外界,妄图坏我九州界千年安稳,如今证据确凿,还不束手就擒!”
顾影照眼中划过一丝遗憾,还差五十步,她就能与他并肩而立。
男中音出现后,满场哗然。
已有长老上前谏言:“少主!大典不宜再进行。”
听闻此话,宋芷昔悬着的心缓缓落了下来,她下意识低头望向顾影照,而顾影照也恰好在这时抬眸,二人的目光不其然撞上。
出乎宋芷昔意料的是,顾影照眼中不曾泛起一丝波澜,平静得像是早已预料此事。
宋芷昔没由来的一阵心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