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世才如临大赦,慌张叩礼谢拜后向张府祠堂处躲去。
齐妙与俩位魂使之间的对话声音很小,陆缠山没有听见这边发生的事情,依旧在假山旁施法持铃护宅,阻挡院外众位阴官进入。
白狐与张晋先看见了这边动静,不过张晋先肉眼凡胎,只看到齐妙一边对着空气说话,一边向自己行来,而白狐身为妖体,隐约感受到俩位魂使的存在,以及院外一众阴官的到来。
终于,还是到了离别之时,她轻轻站了起来,静静的看着张晋先,似乎想将那半头白发永远记在心间。
片刻后,她笑了起来,如院内樱桃,更如道畔小花,轻轻捧着张晋先的脸,白狐缓缓吻去,一抹淡入烟尘的妖息从她口中渡进张晋先体内,这抹妖息有令人昏迷的作用,等到张晋先在昏昏沉沉中发觉时,才发现自己竟然连心爱女子的最后一眼都没有来得及看到。
或许这也好,至少在张晋先眼里,她一直是最美的容貌。
将昏迷后的张晋先轻轻放于一张长条木凳间,白狐随手拉过一张毛毯盖在身上,犹豫片刻,从怀中将那封早已写好,却始终未能递出的书信抽出,放于张晋先手边,信里有她最后的不舍,她不想连最后的念想也一同带走。
“请天师记着对淑儿的承诺,助我夫君早日恢复元气,一切罪孽皆是淑儿咎由自取,望天师不要怪罪于晋先,这是我体内的本命朱血,里面有夫君的一丝原魄魂血,淑儿全靠这丝魂血才能得以在世间享受几年夫君怜惜,今日将这丝魂血吐出,希望大人能将魂血归于夫君体内,只求能为夫君换去几年被淑儿窃取的寿命。”
做完一切后,白狐从口内吐出一颗红色血珠,珠子里有数道血线在缓缓流淌,如同阳光照耀下的灵光,齐妙从血珠中血色里看出一缕缕淡青色的光絮,光絮有如丝巾,充满了矜重中正的气息,如同张晋先本人一般,猜想那应该便是张晋先体内的浩然气。
凝重接过血珠,齐妙向白狐郑重说道。
“你且放心,张晋先的事情本官一定会想方法,他身负浩然气,日后若能尽得善养,未尝没有恢复原本寿命的可能。”
听见齐妙如此说道,白狐心中放下最后的心结,那口提在心境意田上的妖魄迅速消散,几次呼吸间,原本明眉皓齿的容貌竟急速苍老枯槁,皱纹叠生,白发苍苍,而后连化形都支撑不住,变成一只形如枯木般的白色狐狸。
齐妙看到她体内的妖魄气息如风烛残灯一般摇摇欲熄,若不是双眸里还有一丝不舍留恋在其中,恐怕不需要齐妙出手,这只白狐自己便会烟消云散。
白狐蜷缩在地上,念念不忘看着昏迷中的张晋先,眼眸有萤光,那是一颗泪珠。
齐妙撇过头来,实在不忍看这一幕,从怀中将阴司令牌抽出,思量着如何能保住白狐最后一缕魂魄。
李魂使识趣的退到一旁,关注着府宅四周,墙体大门无法阻挡城隍阴官,身为魂体,对方若是想,完全可以从其它方向进入,从正门而入只是城隍府对俩位门神的一种敬重。
但根据现在的情况,门神不一定会在意这些小事,说不定还会刻意放行。
陆缠山摇铃的动作已经越来越慢,发出的声音不似方才般清脆灵动,随时都会中断,张魂使与城隍庙各位阴官交涉的声音隐隐传来,不时能听到大声呵斥与沉声争论,张晋先是常宁县百年才出一位的有望跻身朝野的读书人,关系着众位城隍属官的功德,肯定轻易离开。
冥间司衙与阳间城隍虽同管阴魂,但毕竟是俩处官衙,城隍府吃的是阳间朝廷下赦的香火气运,最后求的是能记名于王朝谱牒,冥间司衙则归属酆都城,就像同一朝廷下的刑户俩部,平常大家以同僚相称,关键时刻还是各为其主。
吵闹声越来越响,城隍府各位阴官似乎有强行进府的动向。
齐妙听着耳边的吵闹声,心中愈发着急,死死盯着手里的阴司令牌,心想这玩意到底该怎么用啊。
恰在此时,云端中响起一声惊雷,阴沉了半日的第一场春雨,就这般淅淅沥沥的降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