兔崽子只有乖乖地趴在被火炕煲地极暖的被子上头,左侧是盘着腿低头织毛衣的奶奶,右侧是一脸入神地瞧着皮影戏的她。
她不是很爱说话,且每每说话说不到两句就得伴上一声哮喘,正如那屏幕当中的皮影戏,相比于浮世要静默万分,内里个中的精彩却不会少了丝毫。
多年前,每每回想起她,确切地说不是回想,而是被迫感知,与她有关的不是重重难以脱离的困厄梦境就是里亲表亲的无意或有意的提起,是数不胜数的无法入眠的夜。
多年以后,当那些本不应当同良善如她挂钩的梦魇尽数退散,当七大姑八大姨间的纷纷扰扰大半减退,这份感念才算是姗姗来迟,七载尔尔。
虽迟但到。
……
说说故乡好了。
时常在故乡,并不想故乡,但故乡这两个字从不曾在我的心中淡去,想必归根结底还是在于早年听到的一句话,算是卦辞么,还是什么,总之叫人印象深刻。
人们对于自身故乡的定位不尽相同,有人觉得自己出生的地方是故乡,有人认为自己憧憬中抵达的地方才是故乡。
热闹喧嚣而灯红酒绿的地界儿算是故乡么,也不是,也是,好说歹说户口本上写着的;可每当深觉疲累沉思静坐时,直欲飞速到达的地方并不是那里。
晴空万里而恣意放声的地界儿算是故乡么,也不是,也是,好说歹说血亲在那儿出生并成长多年的;可是即便穿越几近千里,也并无法产生任何魂归故里的感觉。
草原壮美且广阔,叫人未身临其境便甘愿存在其中当那风中奔跑的一匹孤狼,天空是那样的令人心驰神往,终究也是不能久待的。
“我爸他们说,老太(太奶奶)这么一走,这个家要不了多长时间就会散了。”表妹盯着车窗外冰冷的地面,白雪身旁混合着无数人或匆忙或悲伤或心事重重而留下的泥。
“是嘛,应该不至于吧,毕竟几个家里的老人还是在的。”
“听他们说,没了老太就没了根。”
石墙还是那高耸的石墙,村庄还是那时而嘈杂时而静谧的村庄,故乡却不再是那个每逢节假便要回返的故乡,大概,从某些时候起,故乡便不再存在于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