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嫂子啊,我现在还要去别的地方看病,我先走了。我还会来看诚哥的。”
陆雨过一家人目送医生走出了自己的家门。
陆雨过进到屋子内,看着床上痛苦的父亲,他的心像被针扎一样疼。
陆雨过的父亲摔下石阶受伤的那一天,距离大年三十还有二十天了。
春节的气息越来越来浓,村子的人们似乎也变得欢乐了起来,但是,陆雨过一家人却一点也不高兴。
一天晚上,刚吃过晚饭,父亲的房内就传来异响。
陆雨过和母亲赶紧进去查看情况。
陆城把头伸出床沿,在吐血,地上已经是一大滩血。
陆雨过过去扶住父亲:
“爸,你怎么了吧。”
吕秀莲也叫了起来:
“孩子他爸,你怎么了。”
陆城全身在颤抖,说话也没有力气。蜡烛的影子在他身上跳来跳去,把的脸分割成明暗不同的块面。
正坐在煤油灯下写作业的两个弟弟妹妹也进到父亲的屋子里来,一脸惊恐地望着,肥硕的泪行挂在脸上。
母亲:
“雨过,你去叫蒙叔来看一下。”
母亲说话的声音颤抖得厉害。
陆雨过听了母亲的话,转身就出去了,在抽屉了拿了一个手电筒,就出了家门。
下了台阶,陆雨过就融进了密密麻麻的黑暗中,只有手电筒的光注给他一丝安全感。
那时候的茶村电力供应还没那么充足,经常断电。
陆雨过在村内跑动的身影引来了一阵狗叫。
一只狗叫了,另外的狗也叫了起来,村庄到处都是此起彼伏的吠叫声,这声音像一张大网,飘在村庄上空。
陆雨过跑到了蒙三树的门口,敲了几下门,门内的狗叫了起来,叫得很凶,陆雨过退后几步。
门开了。
蒙三树披着一件大衣走了出来了。他用手电筒一扫,就发现了陆雨过汗津津的,疲惫中带着惊恐的脸。
蒙三树问:
“雨过,怎么了你。”
陆雨过吞咽了一口痰,用一种哀伤语调说:
“蒙叔,我爸现在又发病了,他在吐血。”
听到吐血两个字,蒙三树瞳孔放大,他是相当震惊:
“走,赶紧过去看看。”
蒙三树赶紧回屋,背起自己的药箱,把自己的凤凰牌自行车推到门口,关好门就骑上了车。
蒙三树对陆雨过喊:
“你也上来。”
陆雨过听到命令,一跃,就坐到了自行车的后座上。他打开手电筒,照亮车子前行的路。
黑暗中,这辆车子也骑得飞快,冷风在他们两个两个的耳边呼呼作响,那是速度的呻吟,那也是冬天的怒吼。
车子骑到了家门口,陆雨过一跳,落在地上的时候,踩在了一根玉米芯上,差点摔倒。他用手电筒帮医生打光,进到了屋子里。
蒙三树给自己的好兄弟陆城检查,打针。
打完针,陆城拉住了蒙三树的手,用暗淡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他看。
陆城那时候身体已经很虚弱了,因为无法正常进食,他的嘴唇发白,干裂,让人不忍直视。
蒙三树低下头去。
陆城用微弱的声音对蒙三树说:
“三树,谢谢你……”
就这一句,陆城也说得异常艰难。
蒙三树的眼睛一下子湿润了。他紧紧握好兄弟的手:
“诚哥……”
他只是说了这么一声,就哭了起来。因为他检查后知道,陆城这样的身体状况,估计等不到春节了。
蒙三树一哭,站在一旁的陆雨过一家人也啜泣起来。屋子里,弥漫着一股哀伤的气味。
陆城艰难地说:
“不,不哭……”。
蒙三树收住了哭声,用手抹掉了眼角的泪花,在脸上放出一抹笑意:
“听诚哥的,不哭……”
大家退出了陆城的房间,陆雨过的母亲把蒙三树拉到屋角问起了丈夫的病情。
吕秀莲:
“三树兄弟,你诚哥的病情是不是已经很严重了?你跟我说实话。”她的心情很复杂。
蒙三树:
“嫂子,诚哥……诚哥的病情……”
见到医生一副为难的表情,陆雨过的母亲被一阵不详的预感紧紧裹住了:
“三树兄弟,你就跟我说实话把,这样……我也安心点。”
蒙三树叹了一口气:
“嫂子,我说了你也别激动。”
陆雨过的母亲点点头。那时候,泪花已经模糊了她的双眼,在他眼里,屋内的一切突然都变成了色彩斑斓的泡沫,泡沫变得越来越大。
蒙三树用一种低沉哀痛的口吻说:
“诚哥,估计……估计是撑不到年三十了。”
从医生口中出来的这句话像一颗子弹,击中了陆雨过的母亲,他眼睛里的泡沫一下子全都爆开了,一股热流从她身体里喷涌出来,她身体瘫软在地,用手捂着脸痛苦。
她不敢大声痛苦,她咬着自己的手臂,压抑着自己的悲伤哭声。
蒙三树不知道如何安慰这样一位悲伤的人。
屋子另一角陆雨过和弟弟妹妹相互依偎着,坐在煤油灯下。灯光把的影子投射在墙上,人影在颤抖。
那一刻,陆雨过深刻地体会到:
贫穷和疾病是老虎,随时都能把他们吞吃掉。
而他家那条已有身孕的母狗,正躺在屋子角落的一堆稻草上,瑟瑟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