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般证据在场,羿小狐已经彻底认清了面前的现实。无论是所谓的釜底抽薪也好,或者是守株待兔也罢,有关眼前发生的这一切,都是由贾诩在背后调度。
他现在也深切体会到了郭嘉曾对他说过的一句话:贾诩心思缜密,机谋深沉,做事不留把柄,且为人阴狠,他的话,不能不信,也不能全信。
说起来,张绣与夏侯氏之间的来往私交,就像主子与奴仆一般。而真正与夏侯氏交接沟通的,反而是这位寡言少语、和和气气的贾凉州。
出头的是张绣,出力的也是张绣,可到了最后,在贾诩的算计之中,被害的也是张绣。这倒真是讽刺了,羿小狐也已能够经预感到,有关张绣受降一事,曹操也好,夏侯也罢,可能多多少少会有些赚头,但真正的赢家,一定是贾诩!
此时,两名军士正摁住张绣的脖颈,强行让他给堂前磕头。等到张绣的额头终于重重的撞在石板上时,一人就昂首问道:“丞相,如何处置?”
曹操面色凝重,略一摆手,止退军士,出言问道:“张绣,你既然请降,为何在大礼将成之际,伤我将士,乱我都城?”
张绣听罢,嘿嘿笑了起来。他身上既有伤,头又被狠狠撞了一下,难以挺胸,但他还是努力的抬起了头。他盯着曹操,反问道:“丞相既然已经应允,答应了张某诸多事项,为何又与贾狗密谋,端了我大营不说,还将我宛城女眷给掳了过来?”
曹操伸手抚须,不知如何作答,看向了贾诩。
贾诩脸色不改,微笑依旧,似乎对于张绣“贾狗”的称呼,并不怎么在意。
一旁董昭厉声斥道:“你既然请降,前来当日就该卸甲入都,见过丞相。然而你却放下大营,屯兵郊野,且以武力要挟,提出诸多无礼要求。由此可见,你请降是假,而私欲为真。文和兄早就已经算出你这些小小伎俩,因此才与我等珠联璧合,破了你的密谋。张绣,你先行不义,死到临头之际,却要怪罪丞相不仁?”
“至于你宛城女眷被掳一事,”董昭看了看贾诩,随后就正色道,“至于你女眷被掳一事,乃是底下小辈所为,丞相实属不知。但,你既大军压境,对许都图谋不轨,这些事情,也是你该付出的代价。”
张绣呵呵冷笑道:“董先生好一张利嘴,当真是字字珠玑、句句珠玉,果然不愧‘公仁’二字。听说,当年大汉迁都,迎献帝至许这条毒计,就是出自你董公仁之口。今日一见,才知传言确实不虚。董公仁,你家世世为大汉重臣,领汉俸食汉禄,不知你百年之后,可有颜面去见你家先人祖宗?”
他这一番嘲讽,顿时弄得董昭哑口无言、坐立难安。有关董昭当初的所作所为,在场诸位都十分清楚。当年张杨率军迎接献帝,董昭于左右侍奉随行。及至朝见献帝之后,拜为议郎,曾一度被称为是当朝谏官铮臣,朝野上下,莫不给予厚望。
然而,董昭前脚刚升为议郎,后脚就去见了曹操。为了结交曹操,他提出了“迎帝至许,奇货可居”这条毒计,给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垫下了基础。
可以说,大汉之所以来到许都,沦为曹操手中权柄,董昭董公仁那句“迎帝至许,奇货可居”要占一半的功劳。
因此,张绣当众指责董昭的那一番话语,正好切中了他心头痛处。他脸色涨得通红,指着张绣,一连说了几个“你、你”,之后就哼的一声,甩过头扭向一边,退回队伍之中去了。
大厅之中顿时安静下来,众人都觉得有些尴尬,先不说诱骗献帝入许,也不提算计张绣,只是掳走张家女眷这些事情,就有些难以开口。虽说当兵的打仗,为了一城一地,任何事情都能做的出来,但传出去终究不太好听。
况且,大魏许都近些年来的名声,一直很臭,以至于文官也好,武将也罢,在面对这些事情的时候,总是不约而同的选择沉默,极少有人会当众议论。
这时,贾诩终于转过了身。他自张绣进来之后,就一直面向堂前,背对着楼门。此时也知道总不能一味躲着,有些事情虽然说出来不好听,但还是不可避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