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父亲临刑前曾告诉过我,人的一生或长或短,不如意之事十有八九。”关紫河知道林文升想问什么,但有些字眼在这深宫之中吐出,便会惹祸上身。
“总是心生怨恨,怨念的种子便会吸净善良,生根发芽。有时候,命途就是如此。所以紫河不曾怨恨。”
关紫河相信命运,在他看来,万物都有定数,父亲,可能是这定数之中的牺牲者。
但,又有谁能不是呢?
林文升有些讶异于这番话,眼前的少年,让他更加琢磨不透了。
或许,每个人的命途,真的就是如此吧。
想到这,林文升拍了拍关紫河的肩膀,说道,“好了,不说这些了,方才你是不是说要送我出宫来着吗?”
关紫河点了点头,不舍地应道:“是。”
“那就走吧。”林文升说完,最后看了一眼太医院,转身离去。
林文升的家离皇宫不远,出了皇宫走过两条街市,向西再有百余步便是。那是一座略显破旧的老宅子,还是先皇在世时,奖赏给他的。
当时可谓风光无限。但随着时间流逝,年久失修,宅子已经不再光鲜,就像如今的林文升一样。
老宅子里只住着林文升和他的老伴。他们的儿子、儿媳以及孙子生活在老家绫州,每逢除夕才会来定州和老两口团个圆,不出上元,便又匆匆离去。
很多时候,林文升老两口也会感到孤单。加之林文升在太医院忙碌的时间总是很多,市坊里的人常能看到他的老伴,早上在他出门之时,便会搬一把椅子,坐在大门前,直到他回家。
若是遇上雨天,便会撑着一柄伞,坐在屋檐之下,在雨幕中静静等待。
风雨无阻。
林文升每每回家,总能看见老伴在等到他回家之时,眼中的欣喜与心安。
他们很少说些情爱之词,但总会携手走进家门。
遇到些旬假的日子,林文升有时也会不去太医院。那时,他便会在每个晌午,和老伴一起坐在院子里,喝喝茶,聊聊以前的时日。
阳光照耀在他们身上,总是很温暖。
今日可以早些见到老伴了。这是林文升今日难得可以慰藉的事。他想着,加快了脚步。关紫河看到他脸上微微泛起的笑,心中也有些开心。
回家的路,林文升走了几十年,每次到了第二个街角的时候,向西转完,他便会开始数步数。年轻些时,数到五十步,便能看见老伴坐着等待的身影。
最近几年,随着眼力的下降,数的步数也逐渐增加。
“紫河,你师娘每一日都会等我回家,待我数八十步,咱们便能见着她了。”林文升像是在炫耀着。
关紫河会心一笑,抬眼看了看宅子的方向。但他却似乎没有见到师娘的身影。
兴许太远,看花了眼。关紫河想着,紧紧地跟上了林文升。
“五十。”……
“六十。”……
“七十。”……
只剩了三十步的距离,关紫河确信自己没有看见师娘。他知道林文升可能也察觉到了,数着步子的声音越来越小,脚下的步伐却是越来越大,甚至还有些不稳。
一百步走完,离林家只剩了丈远的距离。林文升看见大门开着,却没有看见自己的老伴,她常坐的藤椅因为寒冬的原因,铺了一层裁得整齐的厚棉絮。如今,藤椅倒了,棉絮也散落在了一旁。
“老伴!”林文升喊了一声。
无人应答。
林文升有种不详的预感。
关紫河也感受到了这种不安。
寒风吹过的时候,他闻到了一股甜腥的味道,血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