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有一种预感,这些事背后可能有一个阴谋,而且应该也和你所说的家族脱不了干系,但是暂时还不知道他们的目的是什么,也只有等到进入灵枫再看了。”凌羽然说着重新拿回桌上的资料,挂断了电话,视线再次落在纸页上的第四行字上,他迅速地从刚才的通话中转移了注意力。
当下最令他感兴趣的信息莫过于灵枫今年那位即将到来的新老师——司空天辰。
“灵枫第74届毕业生......曾经获得学校最高的‘枫之灵杰’荣誉,在校期间曾经担任过校学生会主席和‘灵鹫’社团团长,在金融管理专业的成绩四年里都无一例外都是年级第一,并且由于长相英俊气质独特,多次登上《秀色可餐》等校内权威娱乐杂志的头版;拥有众多暗恋者,曾经私底下获得全校女生所公认的‘暖玉公子’称号,虽然和当时校内的某些女生传出过绯闻,但从未有过公开的正式女友......”目光从一行行字上移过,阅完两页资料之后,凌羽然放下纸张,端起了桌上的咖啡杯,轻轻抿了一口,自言自语道:“虽然情感史基本上空白,但在校的履历还是很耀眼的,基本上可以说是战绩辉煌,两年的工作经历也很颇有成效,还真是一个不容小觑的厉害角色,这样的人物要来我们学校当辅导员,虽然还不知道他的想法是什么,但势必会掀起一场风雨……”
凌羽然抬起头来,发现窗外已是暮色沉沉,灰暗厚重的云朵低垂在浮满雾霾的Z城上空。
=======
郝婉婉虽然难以接受离开郝爸郝妈这个现实,但她知道自己实在没有选择。
因为这她本来就不是郝爸郝妈的亲生女儿,也就是在两年前才开始和他们一起生活而已,事实上她不属于郝爸郝妈所生活的C城,她来自与这个城市相隔千里的Z城的名门安氏,她的外婆就是Z城最有权势的女性、大名鼎鼎的安老太婆。
所以陌流火找上门来的时候她才会那么慌张。
郝婉婉这个人是存在的,不过在三年前就死了,现在的郝婉婉,本名叫安恬,这名字取自成语“安之若素”,是当年她外婆亲自给她取的。
“等我再吃一碗爸妈做的豆汤面再走吧。”万分悲伤的郝婉婉,不,万分悲伤的安恬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少年,有气无力地说,“我一走,就没人陪着他们了。”
一想到自己即将脱离这个扮演了两年的角色,回到原本的生活中,她就觉得胸口发闷,难受得像是透不过气来。
虽然之前两年的生活只是向一个不幸去世的女孩借来的,但要她就这样离开,安恬心里还是舍不得。
郝爸郝妈对她真的就像他们是亲生父母一样,被这温暖包裹过,安恬真想让往后的时光就这样慢慢地,慢慢地在野花盛开的原野里流淌。
哪怕要她丢掉原本的身份门第和巨额的家族财产也可以,她只想要在这个面馆里一直过着可以喝着豆浆,在周末傍晚来临的时候坐在店门口晒太阳的日子,抑或是清早起床,匆匆忙忙地咬着郝妈妈给她炸的油条,飞快地骑着自行车冲去学校,直到晚上下了自习再回来的生活。
她只想要这样的生活,温暖的、琐碎的、仿佛向日葵花瓣一样的细小时光。
看着外面人来人往的街道,她忽然想起了自己三年前刚刚离家出走逃到Z城来的时候,饥肠辘辘,满面风尘,是郝爸爸端给了她一碗面,并收留她住下了。后来她了解到郝氏夫妇在不久前因为一场火灾事故丧失了一个女儿,搬离了原来居住的地方,因为她和他们死去的女儿年龄相仿,而且看起来也是无家可归的样子,所以夫妇俩就收留了她,并利用女儿原来的户口供她上学。
这两年在C城的生活可以说是安恬迄今为止的人生历程里感觉最快乐的两年,可是欢乐的日子终究到头了,她知道自己自离家出走的时候开始,外婆暗地里就一直在派人寻找她,只不过并没有通过张贴寻人启事之类方法的把她出走的信息公开,她想大概因为这有损家族形象,而且可能会给她招惹来绑架勒索之类的事故。
现在自己终于被找到了,就要被抓回去了。
陌流火看着安恬,血色的瞳孔里不带一丝情感。
他本来就是个薄情的人,不,其实也不一定,也许只是因为这个世界对他太过于薄情。
原本他不想同意的,但是好歹对方是安老太婆最疼爱的孙女,再看在自己从安老太婆那里获得了很多雇佣费的份上,就答应了女孩的请求。
豆汤面和鱼香茄子都被端了上来,安恬抽出一双筷子,对桌子对面的人说:“郝爸的手艺很好,尝尝看吧。”
陌流火看了看她,接过对方递过来的筷子,脸上流露出奇怪的神色,“你不怕我?”
“听说过你,是很怕,只不过和我外婆比较起来,我觉得你还不算太可怕。”
真好笑,他还是第一次听人这么说。
陌流火轻蔑地瘪嘴一笑,用筷子戳破了茄子皮。
这个世界上,他唯一在意的东西就是金钱,有时候为了钱他甚至可以不择手段,三年前他也就正是因为入室抢劫而被逮捕入狱的。被关在牢狱里的三年让他对原本的很多信念加深了信仰,让他最觉得刻骨铭心的一个道理就是: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你手里的金钱不会背叛你,甚至他对于当初抢劫一事并没有忏悔,唯一后悔的地方就是觉得自己不够成熟,采取了如此笨拙的方式。
从出生的那一刻起他就注定了不会是一个讨人喜欢的孩子,诡异的火红色的瞳孔让他获得了“吸血鬼”、“红眼怪物”等外号并且成功地引发了所有人的恐惧,包括他的母亲对他也是怀着害怕多于喜欢的心情。尽管父母还是把他抚养大了,但是他知道他们是不情愿的。被关在监牢里的三年从来就没有人进来探望过他一眼,也让他意识到了父母根本就不关心他的死活,他有时候甚至会觉得父母只当自己是一个累赘,甚至有可能巴望自己死在牢狱里。
每当这样的想法冒出脑海的时候陌流火心里都会隐隐约约地有一丝愧疚,但更多时候会感到一种恶毒的快感,他就是想要憎恨这个世界,就是想要让自己变得冷酷无情,他有资格来憎恨这个世界,他想要向这个世界讨一份公平——甚至为了这个目的他可以不惜代价。
被束缚在铁窗之内的那三年可真是难熬,每次回忆起来的时候陌流火都会不寒而栗,那样的滋味这一辈子他再也不想体会,在最初出狱之后的那段时间里,他还会常常在午夜梦见自己由于眼神不善地看了别人一眼就被绑在木凳上挨狱卒鞭打的情形,每次从噩梦里醒来他都会发现自己全身大汗淋漓。
他脸上的伤疤,就是拜一个心狠手辣的狱卒所赐,那家伙叫段厉,陌流火牢记着这个名字,并且对自己发过誓说一定要报复回去。今年他也不过才二十一岁,火红的瞳孔加上左半边脸的伤疤让他看起来更加可怖,他打从心底憎恨自己的父母,憎恨毒辣的狱卒,憎恨监牢里度过的三年青春,更是憎恨命运的残酷。
在一个月前被安老太婆从监狱里解救出来的那一天,陌流火已经在心里发过誓,要把这个世界亏欠他的,通通都讨回来。
=======
“喂?天绮吗,终于想到要给我打电话了?”
Z城接近郊区的风景区内,一栋红瓦白墙的别墅伫立在一座风景秀丽的山上,其内花园回廊泳池一应俱全,站在卧室巨大的落地窗前,面容俊美的年轻男子能够看到从山脚下绕上来的盘盘曲曲的公路,以及公路两旁郁郁葱葱的树木,苍翠的绿涛之上,浮着一层薄薄的雾气。阴云低垂,看样子不多时就会有一场雨。
妹妹清澈的声音从手机另一端,隔着数个国度传来,“哥,我要回来读大学,去你们学校,麻烦你提前帮我联系好,机票我已经买了,八月三十号的晚上就可以到家。”
司空天辰心里一凛,语气里流露出了惊讶,不过脸上却是一副意料之中的神情,“你这丫头,怎么忽然就想到要回来了,不想在巴黎待了?那里不是有你最想去的艺术学院吗?”
“不,我要回国,已经告知爸爸妈妈了,他们也同意的。”
肯定是买好了机票之后才告知的吧,司空天辰不由得想,妹妹的做事风格是怎样的他再清楚不过了,这丫头最喜欢先斩后奏,很多事情都是自己决定好了再通知家里人,十三岁出国去学服装设计的时候就是这样,现在也一样。
“敢情我还是家里最后一个知道的,得,你这丫头,老是不把我这个哥哥当回事。”话虽这么说,语气里却没有一丝埋怨的意思,反倒充满了爱怜,“一个人在国外的生活应该也挺辛苦的,回来也好。”
“嗯,那就这样吧,谢谢哥哥。”
“好吧,你回国到机场的时候别忘了通知一下,我去接你。”
至于具体的原因,还是等她回来再问清楚吧。虽然意识到妹妹故意避开了这个话题,司空天辰也不打算在电话里为难她。
其实就算不问,她的归国缘由他大致也是知道的,早在几天前他就已经听到了一点风声,很可能是同样在法国的那个人也要回来的缘故吧,那个人……虽然当着妹妹的面司空天辰没有表过态,但无论是站在同学还是哥哥的立场,他都很不喜欢。
但问题也来了……明明只去了两年,在法国的修学生涯应该还没有结束,那个人怎么也突然地要回来?
但不管原因是什么,如果他敢伤害天绮的话,自己绝不会放过他。
往事再次一幕幕地浮上心头,当初妹妹提着在机场提着行李箱走远的背影又一次出现在眼前,想到这里司空天辰皱了皱眉头,最近Z城发生了许多变故,而且有很多是暗地里进行没有被公开的,其破坏力却比很多公开的事件都要大,如果妹妹回来了,就意味着她也要被卷入危险的时局之中吗……
不过即使这样,这丫头回来了也好,虽然今年的学园,应该会比往年动荡很多,但是有他这个当辅导员的哥哥在,就算危险来临,她也可以得到很好的保护;而且今年学校里似乎招进来了很多有趣的学生,例如凌家的那位年纪轻轻却气派不凡的继承人凌羽然,公孙家的公孙锦,还有入学成绩年级第一的竹空也……都是一群有趣的家伙,而他一直都很想把凌羽然介绍给妹妹认识一下,说不定这样一来,她也就可以把注意力从那个人身上转移了呢……说真的,那个人不适合她,司空天辰坚信这一点,无论从自身条件还是家族立场来看,那个人绝对是妹妹男友中的最差人选,他真的不愿意看到天绮如此执着于一段无法结果的缘……
“凭你自身的美貌和资质,挑一个像凌羽然那样的人做男友绝对没问题,虽然那个人也不差,可是啊,天绮,爱情不是执着就会有结果的,我真的不想看见你受伤,但愿你明白我这个做哥哥的心思……”看着暮色沉沉的窗外,司空天辰喃喃自语。
=======
“吃掉你,我要......吃掉你。”
毒蛇一样似乎泛着冷气的嘶嘶声,尖利的獠牙,血红的双眼,浓烈的带着铁锈气息的腥气......那是血的味道......
隐藏在黑暗之中的巨大身影,吞没一切的野心。
没有被月光照到的角落里,蔷薇的枝蔓覆盖了墙壁,妖冶的花在枝头幽然绽放,殷红的色泽,如血一般,仿佛一个旖旎的咒语。
滴答.......一颗水滴落在光滑的地板上,借着月光,能够看到......不,那不是水滴,是谁的血......
滴答,滴答,滴答......
一颗,两颗,三颗......逐渐扩散开来,浓烈的腥气弥漫在鼻腔之中,熏得人腹中翻腾。
醒醒,快醒醒。
“啊!”猛然睁开眼睛,从床上坐起身来,安恬怔怔地用手抚着额头,发现自己出了一身冷汗。
愣了片刻,她跳下床来,拉开了窗帘。
雨声淅淅沥沥,雨水模糊了窗玻璃,看不清外面的景色。但是有一点可以确定:那个有着血红色的眼睛和尖利獠牙的怪物没有在窗外。
不是第一次了......用手揪着胸前的衣服想要和缓急促的呼吸,她抬手抹了抹额头上的汗,迟钝地在旁边的椅子里坐下......没有,是梦,那双眼睛没有在窗外,不要吓唬自己,只是一个噩梦。
就在前段时间她回到Z城自己真正的家里之后,这个梦魇就常常会来纠缠着她。
到底是为什么呢?反复做一个可怕的梦。
心里不详的预感像潮水一样汹涌而至,梦境内外,不论那个怪物是否真实,安恬都觉得很不安。
她不知道的是,就在自己从这个梦境里挣扎着醒来的时候,离她所在的安家别墅只有两千米的盘山公路上,一具尸体横躺在一辆银灰色的轿车旁,车内的男子撑开伞走了出来,看着淅淅沥沥的雨缓缓冲刷掉了尸体流出来的血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