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一重重落下,落在窗前,玉珺坐在屋内窗前,看着屋前庭院上积得重重的雪,重重的白,将这间明心小筑筑门前几字漆绿回廊落得素白如银,几字回廊外头长着的一株株碧绿色竹竿横斜出一片片锋利修长竹叶,青碧如玉的一根根斜片叶子上挤压着一层雪,雪,一大片,一大片地落下来,积在叶子上,将叶子压下去,“哗啦”一声,叶子背面折弯,挤压的雪掉落在素色的地上,与地上的雪融为一体,而那片片竹叶,复又恢复原状,继续承受着雪落,待承受不住时,再折弯那叶片,将压着自己的雪,覆落下去。
一次又一次,在漆绿几字回廊前上演,竹叶看起来那样坚韧,那样甘愿承受一次次地挤压,一次次地变折,又一次次弹回原状。
寒风从明心小筑北边的月洞门内吹进来,吹得雪在庭院内飘回,如素女舞动,如银剑飘飞。
玉珺坐在窗前的团合八仙小宝凳上,小宝凳上垫着母亲萧姨娘亲手绣的双层绣花朱色绵垫。
天气冷,屁股上的肉嫩,凳子上垫着这个棉垫,坐着就不硌得慌,还觉得暖和。
玉珺将下巴搁在手臂上,将手放在内窗檐,看着外头的雪,心里默默数着日子。
前儿正夫人请来宫里的大夫,大夫说,母亲萧姨娘只要能熬过这个冬天,捱到明年立春,她的病就好了。
到时候就能下床,继续念经书给她听,继续帮她编头发,继续哄她睡觉,继续给她熬山药鸡汤。
玉珺数着日子,看着外头飘动的大雪,心想,还有一个月就是立春了。
彩珠抱着一个暖手的小铜炉来,在小铜炉外头裹好绵袋,这才走过来,将玉珺面前的纸窗放下来一点,并将小铜炉送到玉珺面前,俯下身柔声道:“小姐,将小铜炉抱在手里再看雪吧。大冷的天,要是被冷风吹出寒症来,伤了身子怎么好?您要是病了,姨娘也不能安心养病了。”
玉珺闻言,伸出如笋般的小手接过彩珠手里的小铜炉,却见小铜炉外头包裹着的绵袋是萧姨娘绣的双鼠偷灯油的图。
玉珺便想起那一年夏天,她与表哥在厨房看到了一只大老鼠,两个人吓得又跳又叫,把厨房里头的东西统统打翻,惹得宴客的菜都泼了一地。
事后她还做了关于老鼠的噩梦,母亲就取过扇子边给她扇,边哄她,给她将大老鼠跟小老鼠的故事,惹得她嘻嘻笑。
后来她就不怕老鼠了,也不做老鼠的噩梦了。
看到那小铜炉的绵袋上绣着双鼠偷灯油的故事。玉珺的眼圈儿立刻红了,只觉鼻子一酸,又不想在丫鬟面前落泪,便嘟着嘴,哽声道:“彩珠,陪我去见萧姨娘,把窗户放下。”
彩珠笑着哄道:“小姐,姨娘现在睡着了,等姨娘病好些,再陪小姐玩儿。”
玉珺摇摇头,将小铜炉抱在怀里,固执道:“我就要去看姨娘。”
彩珠想了想道:“可是,为了不让姨娘把病气过给小姐,姨娘现在住在透云馆,跟明心小筑隔着一个绘景水榭呢。小姐当真要去吗?”
玉珺点头:“我已经整整三天没有见到姨娘了。我就要去见姨娘。”
彩珠忧心地看了眼窗外的雪,道:“小姐,外头雪深,小姐换双羊皮雪地靴吧,免得穿这双室内的软缎棉鞋走进雪地里,被雪湿透鞋子,再冻伤了小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