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他生莫作有情痴 人间无地著相思(2 / 2)大漠江南之书剑风云首页

竹林葱葱郁郁,落在脚边的叶子还未黄尽。霍青桐踩在落叶上,脚下一软又是一怔。踢开一片叶子,没有回答,也没有抬头看他。

曲径通幽也不是夏天和南方独有的景致。如同“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那般,人间处处有奇景。竹是花中四君子之一,其通直气节让人敬仰并竞相模仿。北宋大诗人苏轼曾说过:“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无肉令人瘦,无竹令人俗。人瘦尚可肥,士俗不可医。”世人多有疾病,太过俗气挺多不讨人喜罢了。可如若高雅之人连心都坏掉了,那岂不是更让人痛惜?早就听说秦月西酷爱竹,一个爱竹之人大抵不会是惯使心计的。可他行踪飘忽不定,心性异于常人,这不能不让人生疑。

“霍姑娘总是这么冷若冰霜。”秦月西无奈地干笑两声,也没了戏弄她的兴致。想到昨晚同陈家洛秉烛夜谈之时,陈家洛半醒半醉间唤着她的名字,那一声声的“青桐”就像唤在他心里一样。他替陈家洛难过,只怕他只敢在梦里和醉里这样唤她吧,一声声的,那样柔情满怀。到底是怎样的心路历程才使这个女子磨砺出了这样一副冷面冷心的模样?还有陈家洛口中那个叫“喀丝丽”的女子是人们所说的香香公主吗?内心千回百转,只淡漠地看着霍青桐。“于我而言倒没什么,若是寒了别人的心,指不定会追悔莫及的。”

霍青桐微微一愣,转而一想,似是明白了他的话中之意。强忍着克制住情绪,却挡不住心里涌上的阵阵酸苦。天下间没有人能感同身受另一个人的切肤之痛,你万箭穿心,你百毒嗜身,外人或许能跟着你一起难过,却无法替你承受这诸般苦楚。所有痛彻心扉的经历,只有独自走过,连同爱你的人,也只能是充当一个安慰的角色。如若恰巧能够陪伴,或许就会不知不觉走进了心里,即使只有一阵子,也会从此天涯思君,念念不忘。不是没有心,而是太多的牵念占据了心里大部分的空间,容不下那个想满心包裹起来的人。世人都觉得香香可爱,因为她可以为爱付出一切,包括生命,是完整的爱。而她霍青桐,此生此世,注定放不下她的民族,她的家园。背负了太多,爱得很累。这份爱只能以隐忍的方式存在。

“你说什么?”或许只有负手而立才能保持一份猝然临之而不惊,无故加之而不怒的姿态。缓缓抬头,眼角堆起笑意,秦月西却分明看到一丝凄然转瞬即过。

看着她错综复杂的神情,秦月西不知她是明白还是不明白,又或是明白装作不明白。心里懊恼起来,自觉不应太过多事,便换了副语调:“刚说让你不要叫我‘秦公子’的,你还没答应呢!”

霍青桐听着这娇憨的语气,似孩童,又像女子,心下很是别扭。忍不住看了一眼秦月西,但见他那双清澈深邃的眸子透着如孩童般的天真纯洁,恍惚间觉得是自己太过多疑,光凭声音又不能断定什么。前日种种,他的确风光霁月,并未做任何有违江湖道义的事。想到这儿又豁然开朗,心头大石一放,整个紧绷的神经一并舒展开来。忍不住浅浅一笑。只见她贝齿轻启,樱唇含笑,风吹起额际的发丝,更衬得两颊融融,霞映澄塘,双目晶晶,月射寒江,秀美中透着一股英气,光采照人,当真是丽若春梅绽雪,神如秋蕙披霜。

山野红叶,迷红火热;竹影斑驳,曲径通幽。处处红绿相间唯有一抹黄衫点缀其间,翠羽迎风蹁跹,那倚树而立的人儿象一枝傲雪的寒梅,伫立在幽静的山谷中,恬静优雅的径自绽放,无论身周左右有多少人注视着她,她都像独自置身在空无一人的原野中一样,眼角眉梢,无不洋溢自由桀骜的气息。她所拥有的是那份绝世独立的傲然和不屈,是世间千千万万个柔情女子倾其一生所不能及的。

这样的美该落在懂的人眼里。陈家洛远远地望着那抹镌刻在心中的色彩渐渐明丽起来,心里的感动大于欣喜。多少回魂牵梦萦,他只敢远远地看着她愁,看着她喜。不敢同她道别,不敢在一次次地月下徘徊之际推开那扇虚掩的门。门里门外,让两颗原本可以合在一处的心,越来越疏离。折扇轻摇,缓缓而来,惊扰了只顾看着霍青桐发呆的秦月西。

虽然窘促,但因心怀坦荡,一声“陈总舵主”唤得平心静气。

陈家洛朝他微微点头,目光再次停留在那片翠羽之上:“岁寒,然后知松柏之后凋也!青桐就是这样!”

“当真如此!”秦月西也是一笑,转而煞有深意地看着陈家洛,“那陈总舵主可要练就一身不畏严寒的功夫才不会被冰封。”

陈家洛看了看那飘扬着的翠羽,一如小时候的印记。晨钟暮鼓,每每想起,都会心动不已。“我不怕寒冷,她也不会永远冰封。”眼里的笑意漾到心底,惊起一地涟漪,如同草原那片高远澄澈的天倒映在水中的明眸善睐里,小石子激起的涟漪一圈一圈地荡漾开去,如一江春水,温暖了整个心房。

恰似春风惊动了丛林,鸟儿落下一片轻羽。如画的人儿缓缓转身,于浅浅一笑中见刻骨深情,故曰惊艳。

“陈总舵主!”秦月西眼看霍青桐就要走到身前,却发现陈家洛只是站着不动,忍不住推了他一下,谁知这一推没把陈家洛推动,反而是自己一个趔趄,眼看就要摔倒,幸亏陈家洛及时扶住。

秦月西并不急着站直身子,反而咧着嘴打趣陈家洛:“我以为你眼睛早不在了呢!”

“是吗?”陈家洛手里一用劲,秦月西只感觉腰间生疼,正要反击,却听霍青桐道:“你们怎么了?”

陈家洛不知霍青桐已到身旁,猛地一惊,还未开口解释,只听“砰”地一声,低头一看,原来不知不觉间,手里也松开了。

“陈家洛!你挟私报复!”且不论他是不是世家公子,单就堂堂七尺男儿来看,他就该觉得这是一件不能容忍的事。秦月西费劲地要从地上起来,无奈衣衫被竹根挂住。陈家洛连忙去帮他,他却愤恨地推开他的手。

两个大男人就那么僵持着,霍青桐愣了一会儿觉得有些不好再看下去了,便绕过他们,笑着离去。

过了好一会儿,陈家洛才发现早已没了那道倩影,只得问秦月西,遂语气一软,嘴角挤出一抹笑意,“青桐呢?”

秦月西终于得到解脱,要不是陈家洛兴许他早就起来了。没好气地道了一声“走了!”便赶紧挪开身子,与陈家洛保持安全距离。

陈家洛四处张望,确实没有看到那抹黄色的身影。“什么时候走的?”语气里满是失望。

“你刚开始拉我起来的时候。”一边拍着身上的枯叶杂草一边理着尾发,看着陈家洛又逐渐开始暗淡的神采,他补充道:“我发现在她面前,你总是会流露出童真的一面。”

“童真?”陈家洛很是诧异,自己已近而立之年。转而一想,又微笑不语。

年少初遇常在我心,多年不减深情。那份童真只有在她面前才会展露不余,只因那是最初的模样。

看着陈家洛逐渐迈开的步子,秦月西两手一摊,微微耸肩,“感情啊,果然是让人痴傻的毒药。”